23、
雨宮泉在困意來襲之後倒頭就睡......醒過來的時候,久違地感受到了活著的美妙。
織田作......意外的好使啊。
她清醒過來的大腦高速運轉著,開始分析到底為什麼打電話給織田作就能睡得著,最後歸納出的原因是——
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觸及到一點溫柔,就倒頭沉溺了進去,下意識不願意醒著。
畢竟她的“個性後遺症”不是一般二般的嚴重啊。
她忽然......有些想和那個男人再見一麵。
24、
折寺中學。
這所比起名流初中缺乏可陳的普通中學,辦起校慶來倒是像模像樣。
學校特地給學生們放了一天的假,不僅有社團、學生組織舉辦的各種展示活動,還有校方對外開放的演講和展覽。牆上掛著的“優秀教師”和“榮譽畢業生”的照片似乎也被細心地擦拭了一遍,相框鋥亮到能反射出人的臉。
在這一群頭像裡,雨宮泉也算是顯眼的一個。
她有著一頭銀灰色的長發和同色稍顯出一點點深邃的瞳孔,拍照時眯著眼睛,微微露出一個笑容。照片上最亮眼的顏色是花瓣般嬌嫩的紅色唇瓣。陽光掃在她的側臉上,仿佛眉眼間的冷淡也被衝淡了幾分。
和她的名字“泉”一樣,有著春水初融的動人之態。
然而在綠穀出久眼中,這位以優異成績畢業的學姐,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信息欄裡的那一項“無個性”。
這世界上無個性的人有多少呢?
百分之二十。
看起來似乎也挺多的。走在路上遇見五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就可能不具備個性。但是綠穀出久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曆告訴他,即使他身為世界總人口五分之一這個龐然隊伍中的一員,所要承受的失望和自卑也是異常沉重的。
他也想,像這位學姐一樣,身為無個性,坦然地站在演講台前,作為優秀畢業生毫無障礙地自由發言,說出心中想說的每一句話——
“也許每個人達成心中理想的途徑各有不同,但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話隻有一句。”
“‘驕傲使人盲目,但你在完成為人所稱道的豐功偉績之前,勢必要先得到自己的承認。’”
“找到目標,然後在彆人認為你可以做到之前,先按照可以做到的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綠穀出久覺得很有道理。他長久以來也是這麼做的。並且這位學姐給他展示了無個性也可以擁有的自由心靈和廣袤天地,她的自信、智慧與從容無一不打動著這個同為無個性卻認為自己過於怯懦的少年。
“臭久,老頭子喊你去幫忙搬凳子。”他發型囂張、開口總是帶著□□味的竹馬爆豪勝己走了過來,嗤笑著說,“又在對著這麵牆緬懷你的‘偶像’了?也是,畢竟無個性的家夥們喜歡抱團取暖,本來就是弱者的天性......”
“小勝!”綠穀出久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不對,剛才古川老師明明喊的是你吧,為什麼——”
“哈?!”金色頭發的少年下一瞬間就撲了過來,用手臂勒住少年的脖子,“讓你去你就去,哪裡來那麼多廢話!你以為老子什麼都不用乾嗎?!老子還得去掛那些亂七八糟的招牌啊!”
“我馬上去!”綠穀出久從竹馬的臂彎裡把自己掙脫出來,重重咳嗽了兩聲,逃命似的向教室奔去,背影踉蹌,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他努力地將眼角被勒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擦去,心口的酸脹和疼痛卻一點都沒有減少。每次他和小勝的接觸都是這樣。雖然他執著地追隨著小勝,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小勝出手卻越來越不留情。
有時候他都搞不清楚,如果他和小勝互不相識,小勝對待無個性的他的態度會不會更好一些——
他“嘩啦”一聲推開教室的門,抬頭搜尋著班主任的身影:“穀川老師......”
卻在講台邊看見了一個熟悉又極其陌生的背影。
來人銀灰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外套搭在臂彎裡,上半身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色襯衫,轉過身來時領口露出一個纖巧的銀色波洛領帶,式樣是一隻振翅欲飛的白鴿。
“穀川老師出去了。大概五分鐘之後回來。”她向著綠穀出久的方向輕輕頷首。
綠穀愣了愣,隨即身體比意識先做出了反應。他俯身大大地鞠了個躬,激動地低聲喊道:“雨宮學姐!”
雨宮泉被他突如其來的禮節嚇了一跳,遲疑地說:“我們認識?”
喊完之後他才覺得不妥,一邊直起身子來一邊擺手:“不!學姐,我我我......”
看著少年一邊緊張地辯解一邊失去顏色、眼看著魂就要從嘴裡吐出來了,雨宮泉忍不住輕笑著說:
“嗯?所以呢?”
“你叫什麼名字?”
“......綠穀出久。”
雨宮泉猶豫地看著少年綠藻似的頭發,終於忍不住伸手在對方蓬鬆的發頂上按了按,得到了如同想象中一樣的綿軟手感,滿意地點了點頭:“嗯,好名字。”
綠穀出久還不容易回歸的一點顏色瞬間又泛起了灰白。
25、
綠穀出久在雨宮泉開口的一瞬間就明白了一件事。
雨宮泉,之所以成為了雨宮泉,與她擁不擁有個性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世界上有因個性成就自我的人,自然也有完全脫離了個性、一樣在人群中傲然屹立的存在。
比起不可複製的“個性”,綠穀出久覺得這種人類能夠共通理解的特性,在這一時刻更加具有欽慕和向往的價值。
無個性的遺憾在一瞬間被無限衝淡了。
......他也可以成為這樣子的,沒有個性,卻自然而然在散發著光芒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