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委托者自己不清楚,隻是覺得自己是“為了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也要堅持”,丈夫也的確沒有能說出口的劣跡,就算是為了有個人照顧他,他也是不肯離的。
再者,離開丈夫,委托者也無法獲得監護權,離婚就代表母女分離。
但關芙深層挖掘委托者的想法,卻隱隱看出,她不離婚並不是僅僅為了女兒。
她不離婚,是因為她不知道離了婚之後該怎麼過。她麵對的風險太大,是否能獲得回報未知。手裡持有的婚姻,卻能夠帶來切實利益的長線穩定投資。
除此之外,她也憑直覺知道,在離婚前一直勸她尋找自己生活的女兒,並不可能做她的依靠。
沒有人能成為另一個人的依靠,就像今天這樣。
關芙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句話,是前幾天女兒說丈夫的話。
最親近的人越有可能傷害你,因為距離更近,傷害也就更大。
傷害她的人,不是她一直沒有期待的丈夫。
她的女兒,果然跟她的丈夫很像。
她怎麼會以為女兒跟丈夫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他們至少有一點是一樣的,那相同之處藏的很深,卻會在最不經心的時候冒出來,刺痛委托者的心。
那是對委托者所做的一切的漠然。
說出口看到關芙的態度,女兒就後悔了,她來到了關芙身邊。
“媽媽?”
關芙回頭看了一眼:“怎麼了?”
女兒說:“沒事,就是,媽媽,你好像不太高興。”
關芙說:“有一點。”
女兒道歉說:“是我不好,對不起。下次我不會這樣了。”
關芙搖了搖頭,讓她去做自己的事:“你去休息吧,既然很累了。”
沒有意義。
道歉是真心的,愛她是真心的,想讓她過得好是真心的。
好意都是真心的,隻有忽視她、不聽她說話、傷害她是無意的。
這是真的,關芙相信她,從來沒有誠心傷害她的想法。
可恰恰就是因為這樣,無意中的傷害,才更讓委托者心灰意冷。
關芙躺在書房的床上,睜著眼睛。
半夜,夜深人靜時分,丈夫過來試著扭了一下門把手。
金屬部件摩擦的聲音實際上並不響,但是因為關芙瞪著眼緊盯著,每一點響動都像敲在她的天靈蓋上一般響亮。
丈夫扭不開門,離開了。
關芙翻了個身,平穩呼吸,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這異能,有什麼用?
她感受著委托者終於透出來的一點點冷意,那點冷意裡含著化不開的淒涼和抑鬱,帶著什麼都不想要了的絕望。
關芙撫著胸口,感受著幾乎沉入深海的窒息感。
這蓋在頭上的玻璃罩子,這讓人喘息不得的“習以為常”——便全都打破了罷!
夜深人靜,她悲涼到了極致的胸中,反倒躍起了一點含著洶湧怒意的、煙火般的星花。
第二天早上,關芙從夢中醒來。
鬆弛的眼皮蓋住了眼睛。
她抬手看著手背上粗糙的皮膚,摸著恢複臃腫醜陋的肚子和憔悴蒼老的麵孔。
關芙一直躺在床上,直到父女兩個醒來。
“怎麼沒做飯?”丈夫隔著門冷冷地說。
關芙笑了一下。
異能全都消失了。靈泉消失了,棕仙消失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不做了。以後的每一天,我都不做了。”
飯不做,碗不刷,地不掃,衣服不洗,還有各種家庭中的瑣事,她什麼都不做。
這家裡有三個人,卻隻有她一個人包攬了所有的工作。
她付出的一切,都被視為習以為常,除了女兒安慰劑似的每天洗一次碗,沒有任何人幫她。
沒有人看到她,沒有人聽到她,沒有人知道她。
她成了這個家裡無影無蹤的棕仙。
她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