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林檎愣了一下,才說:“……不會打擾你嗎?”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飄忽。
“不會。我晚上睡得也晚。”孟鏡年語氣溫和。
“但是會不會住不下。”林檎記得他那兒僅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還做了書房。
“書房有沙發床,有時候謝衡——我朋友也會去那兒留宿。”
林檎這才點點頭:“那就打擾了。”
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把筆塞進筆袋,丟進托特包裡。散亂的稿紙薅到一起,夾入課本,才發現裡麵還夾了一支中性筆,又趕緊把筆袋掏出來。
希望孟鏡年不要看出來,她心裡已經亂得做事都失去了章法。
孟鏡年就站在一旁,等她把東西收拾完了,又說:“需要買點什麼嗎?”
“……要的。”
宿舍室友關係很好,那個患鼻炎的室友通常都是等其他人睡了再睡,今天林檎自己忘了時間,晚歸既怕打擾室友,又怕自己一時半會兒不能睡著,臨時決定出來住酒店,因此什麼東西也沒帶。
林檎挎上托特包,走入貨架之間,先拿了一把牙刷,抬眼望去,孟鏡年從冷飲櫃裡拿了兩瓶純淨水,走到收銀台旁等待,似乎是要一起買單的意思。
“……你可以先付。”林檎說。
孟鏡年望去一眼,頓了頓,領悟到了她微妙的尷尬,點了點頭,將兩瓶水遞給收銀員,說道:“我去外麵等你。”
“……好。”
便利店裡隻剩下了整盒的一次性內褲,一盒七條,想著往後去外地拍攝也能用得上,林檎就拿了一盒。牙膏她有用慣的品牌,浴巾和毛巾不確定孟鏡年那裡是否有備用的,也各自拿了一條一次性的。
必備的都拿上以後,又逛了一圈,然後去結賬。
東西不多,她直接塞進了托特包裡,推開玻璃門往外看去,孟鏡年站在台階下方,白色襯衫被夜風吹得微微鼓起。
燈光微黃,這一幀高瘦背影像舊照片裡的驚鴻一瞥,好看得實在有點過分。
便利店開關門都有提示音,孟鏡年轉過身來,微笑問:“買好了?”
“嗯。不過我沒找到拖鞋。”
“我那裡有。”
林檎兩步邁下台階,走到孟鏡年身邊去。他伸手,把一瓶水遞了過來。
一陣風過,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酒精的氣息,混在冷調的木質香氣裡,並不算濃烈。
她好像也微醺起來。
“謝謝。”林檎接過去,輕易擰開。
孟鏡年望了一眼,笑了笑。
她知道他是想到什麼了,也揚了揚嘴角。
兩人肩並肩往前走,林檎喝了一口水,手指輕輕捏住了瓶身,“晚上出去喝酒了麼?”
“嗯。事情忙完了,跟朋友出去喝了兩杯。”
“……國際講習班的事?”
“嗯。”孟鏡年轉頭看她一眼,“你知道?”
“去大氣科學樓找閆明軒,就是我們組長開會的時候,看見你們樓裡掛了橫幅。”林檎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對。前一陣都在忙這些事。你省賽我準備去看的,實在忙忘了。”
“哦……那個,沒事的,都過去好久了。”
林檎自然動過邀請孟鏡年去觀賽的念頭,但想到他那時候馬上要正式答辯,沒好意思開口。
好像除了幫忙,沒有什麼理由找他。可她好手好腳、心智健全的一個人,哪裡有那麼多忙需要他幫,即便硬編出幾個理由,老是麻煩他,她也過意不去——她知道他肯定樂意幫忙,這就是他的性格,正因為這樣,才不好總是無端消耗他的好意。
明明同在一個學校,卻仿佛和他在德國的時候沒什麼分彆,甚至更煎熬。
隻有兩回聚餐才有機會見麵,也說不上什麼話,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著笛笛跟他打鬨撒嬌,羨慕的心情一閃而過。寧願和他就是純粹的有血緣關係的親戚。
“你們隊名叫Plexy?”孟鏡年忽問。
林檎沒想到他仔細看了他們的隊服,“對。”
“有什麼含義嗎?”
“我們四位隊員的名字首字母分明是P、L、X、Y,包含這四個字母的單詞,唯一能想到的就是plexy。”
“那多出來的E代表什麼?”
“……E等於mc的平方?”
孟鏡年笑了一聲。
“其實代表earth。閆明軒說,大氣科學就是給地球把脈的科學。”
“他這句總結不錯,聽起來是要在我們院裡乾一輩子的命。你跟他說,讓他加油準備保研。”
林檎也笑了,“有機會你自己跟他說吧,他一直想加你微信。”
好久沒有這樣輕飄飄的心情,隻是走在夜風裡,和他散步聊天就這樣快樂。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小區樓下。
一路過來隱約的緊張像草蛇灰線的伏筆,進電梯的一刻,才猝然全部揭曉,林檎機械地盯著跳轉的數字,緩慢無聲地深深呼吸。
到了十
一樓,孟鏡年先行出去,林檎跟在他身後,腳步像踩進爛泥,微微失控的下陷感。
密碼鎖開,“嘀”的一聲,孟鏡年拉住把手打開門,撳下門邊開關。
玄關亮起,淡白燈光裡,一眼望去比上回來還要潔淨,落塵區隻放了一雙拖鞋,一個插著長柄傘的黑色傘桶。
孟鏡年先沒換鞋,而是打開了鞋櫃,從最下一層取出一雙白色拖鞋,比他的那雙要小上許多。
是那回她來過之後他準備的嗎?
鞋子完全沒有穿過的痕跡。
林檎說“謝謝”,接過的時候有種比微醺更甚的眩暈。
孟鏡年換了鞋,指一指客廳沙發,叫她稍坐。她走過去,把托特包卸了下來,看見孟鏡年朝臥室方向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麼。
她不好貿然行動,僵硬地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下四周。
雖然是租來的房子,卻也讓他收拾得十分用心,電視旁多了一盆綠植,灰色陶盆裡種植的鴨掌木,葉片濃綠,長勢喜人。
陽台門沒關,外麵傳來隱約的風過樹梢的沙沙聲響。
林檎沒有等得很久,孟鏡年就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件白色T恤。
“MPI的文化衫,洗的時候發現小了一碼。我沒有穿過,你拿去換洗穿吧。”
林檎伸手接過。
T恤胸口處有一個綠色的logo,一個女人的側臉,戴了一頂好似纏繞麥穗的帽子,下方文字是:
MAX-PLANCK-INSTITUT
FUR?METEOROLOGIE
(馬克斯·普朗克氣象學研究所)
“這個頭像是?”林檎指一指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