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隱約聽說過,他們氣科院裡有個女老師,跟他有點什麼。”
孟纓年忙問:“哪個女老師?長什麼樣?”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跟他也不是一個院。”
“都一個學校的,你不曉得打聽打聽?“
“好好,我回頭問問。”林正均對老婆一貫言聽計從。
“也彆太打草驚蛇啊,彆把人家嚇到。”
林檎一直默默吃飯,沒有插入叔叔嬸嬸的對話。
有些事,她過去實在想得太簡單了。
痛苦像支火柴,擦燃那一瞬間格外劇烈,熄滅了好像也隻是那樣。
吃完飯,林檎跟孟落笛窩到沙發裡看電視。
孟落笛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悄悄地說:“姐姐,幫個忙唄?”
林檎掀掀眼,“葉嘉禮來找你......“
孟落笛急忙捂她的嘴,低聲說:“我就下去一會兒。”
林檎說:“封口費呢?”
孟落笛說:“欠你一件事,你讓我乾啥我乾啥。”
“你一個小孩子,我能讓你乾什麼。”林檎笑了笑,轉身,向著孟纓年說道,“嬸嬸,小區廣場上好像有表演節目的,我帶笛笛下去逛一逛。”
孟纓年叮囑道:“外麵怪冷的,你們把衣服穿好。
孟落笛立馬從沙發上跳起來,回房去拿自己的羽絨服。
林檎也換了一件羽絨服,揣上手機,牽住孟落笛的手一同下樓去。
小區裡也裝點了起來,樹上纏著燈帶,一閃一閃的像是星星在呼吸。
葉嘉禮就在小區門口,提著一隻禮品袋,見了麵乖乖打招呼,叫了林檎一聲“姐姐”,而後從袋子裡拿出兩個包裝過的蘋果遞給她和孟落笛。
林檎說:“我也有啊?”
葉嘉禮點點頭,“麥樂迪說林檎就是蘋果的意思,今天是平安夜,送姐姐一個蘋果。”
林檎揚揚嘴角。
小區附近有家奶茶店,葉嘉禮說想跟孟落笛過去坐一坐,林檎自然不會跟過去打擾他們,雖然兩個小屁孩待一塊也不過是聊點學校裡的八卦。
林檎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八點半來門口集合,可以吧?“
孟落笛:“可以可以!”
兩個小朋友肩並肩地走了。
林檎自然不能上樓,於是往相反的方向左拐,一個人沿著馬路往前走去。
沿路張燈結彩,路邊有人擺攤賣花,幾朵玫瑰拿白色皺紋紙包著,再紮一層透明包裝,燈串裝在裡麵,亮起來像螢火蟲閃爍。
她與站在攤子前麵買花的一對年輕情侶擦肩而過,心裡有種與熱鬨無涉的平靜。
她很小就常有這種感覺。
前麵路口拐過一個彎,差點跟人迎頭撞上。
林檎立即刹住腳步,抬眼看去,愣住了。
黑色大衣把人襯得身形清舉,寒風好像把一雙眼睛凍得更深邃,有種水淨潭清的明寂。
好久沒見,她的下意識還是貪婪地去瞧他的樣子,比較跟走之前有沒有變化,好像瘦了很多,有種清臒感。
那支痛苦的火柴又燃燒起來。
孟鏡年也愣住了,“???”
他背後的方向是地鐵站,他應當就是從那裡過來的。
林檎沒有作聲。
“什麼時候回來的?”孟鏡年走近半步,低頭來看她,聲音裡有幾分驚喜。
“傍晚。”
“以為你要過幾天才回來。”
“嗯。臨時改行程了。”
她談興不高,他自然是察覺到了,於是沉默下去。
道旁一株梧桐樹,葉子落儘,光禿枝椏的影子撲在地上,支離參差。
風聲裡,好似能聽見兩顆心臟一急一緩地跳動。
沒有沉默多久,孟鏡年再度開口,“一一,我有話......”
“我也有話跟你說。”林檎截住他。她不可能讓他拒絕她第三次。
孟鏡年一頓,說:“你說。”
醞釀很久的話,講出來比她以為得更輕易一些:“雖然我生日還差了幾天,但今年的生日願望,我已經提前許過了。”
孟鏡年微微垂著頭,認真傾聽的模樣。
“......我許願從現在開始,做一個腳踏實地的大人。”
孟鏡年聞言露出微笑的表情:“可以具體一些嗎?”
過去過生日,孟鏡年總會私底下問她許了什麼願,而後想辦法幫忙實現,或者近似地幫忙實現。
最初是新的文具盒,整套的繪本,或者遊樂園一日遊,實現起來幾無難度。
她早就過了幻想的年齡,但十一歲那年,她還是許願,想讓爸爸媽媽來夢裡一趟。
孟鏡年聽後沉默了好久。
她知道這樣的願望,沒有哪個人類可以替她辦到。
過了兩天,孟鏡年跟叔叔嬸嬸打過招呼之後,帶她去了山上的天文台。
那有個觀星的望遠鏡,對遊客開放,他把那望遠鏡轉向天空的某一個方向,叫她去看。
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名堂,正要放棄,卻見一顆流星從眼前掠過,來不及驚歎,又是一顆。
孟鏡年說,那是她爸媽在給她發送宇宙摩斯碼。
一顆接著一顆,持續了好久,目不暇接。
她問,宇宙摩斯碼內容是什麼,他拿了張摩斯碼對照表出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替她破譯:ILOVEYOUFOREVER.
她那時候濕著眼睛問他,是真的嗎?
他說,你相信就是真的。
她是後來讀了高中,特意去網上查新聞,才知道那晚是象限儀座流星雨經過。
林檎看著眼前的男人。
類似這樣的“好”,她可以數出一萬件來,抵消他不能同她在一起這唯一的“不好”。
同樣的命格裡,她完全理解他身不由己的處境,故原諒他的不敢冒險。
他的名字應該待在那麵榮譽牆上,永遠地燦爛輝煌下去。
林檎緩緩地呼了一口氣:“……..……具體一點就是,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
孟鏡年愣住。
說完這一句,林檎便準備轉身,手臂卻被一把抓住,往他跟前一拽。
“一一,我沒有聽明白。”孟鏡年低下頭來看著她,眼睛的情緒很靜也很深,“......這是你的選擇嗎?”
林檎略有些不解這話的意思,但沒細問,隻是平靜地說:“這就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
孟鏡年抿住了唇,目光暗下去,也冷下去。
手卻沒鬆開。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支火柴還在燃燒,痛苦像燒紅的鐵絲緊緊勒住心臟。
八歲以後就沒有任性過了,今晚總要任性一次,就當做個了結。
她輕輕掙紮了一下手臂。
孟鏡年一向紳士,緩緩地把手鬆開了。
她抬頭,望住他的眼睛,忽地傾身,踮腳,閉上雙眼。
冰冷而柔軟的觸感,落在唇角。
孟鏡年整個人一僵。
林檎倏忽之間就退遠了,退後兩步,冷靜地說:“孟鏡年,你還是更適合做一個正人君子。”
說完,轉身便走。
一瞬,身後傳來孟鏡年的聲音:“??!”
她當沒聽到,腳步更快。
“林??!”
“林檎!”
他個高腿長,她不可能比他腳步更快,在那賣花的攤子前麵,孟鏡年還是把她追上了。
他一把?住了她的手臂,剛要說什麼,她驀地向著街對麵喊了一句:“麥樂迪!”
果真孟鏡年下意識往對麵看去。
趁此機會,她再度猛地一掙,掙開了他的手,這回直接跑了起來。
愈靠近小區門口,燈火愈明,孟鏡年即便追上她,也斷不可能再和她說什麼了。
到了小區門口,林檎沒有停步,徑直穿過正好綠燈的人行橫道,到了奶茶店裡,把孟落笛叫出來,說小舅回來了。
孟落笛當然有些不甘願,畢竟時間還沒到,但還是依依不舍地跟葉嘉禮道了彆。
孟鏡年就站在奶茶店門口。
孟落笛打聲招呼:“小舅!你回來啦!”
他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落在林檎臉上。
林檎沒有看他。
三人過馬路,回到小區,孟落笛沿路嘰嘰喳喳,孟鏡年偶爾應一聲。
到了門口,孟落笛按指紋開門,燈光連同孟纓年的聲音一道傳出來:“回來啦!”
林檎先一步進去,低頭蹬掉鞋子,上拖鞋,“嬸嬸,我有點事,回房間打個電話。”
孟纓年自然點頭,又把目光轉向跟在孟落笛身後進來的孟鏡年,笑說:“這麼早就回來?江老師沒留你多喝兩杯啊?”
孟鏡年沒什麼情緒地笑一笑,隻“嗯”了一聲。
餘光往走廊瞥去,林檎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到客廳裡坐下,如坐針氈,應承著孟纓年和林正均詢問的,關於汪蘭舟手術的事,同時把手機從口袋裡摸了出來,分一分神,低頭打字:一一,跟我聊一聊。
點擊發送。
對話框前方彈出一個感歎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他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