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震卿下樓很慢,孟鏡年走在他後麵,也不催促。
晚上九點,小區裡活動的小朋友漸漸準備回家了,還有三五個在滑梯那兒玩耍吵鬨。
穿過婆娑的樹影,走到了小區門口。
孟鏡年打開副駕門,把座椅往後調了調,使空間更加寬敞,而後才讓孟震卿上車。
三公裡外有個臨河的公園。
車開了過去,在附近停下,兩人往河堤方向走去。
廣場上有人在跳舞,河岸邊綠道上不少夜跑的人。
從出門到現在,孟震卿一直很沉默。
孟鏡年從包裡把充電式的小風扇拿了出來,遞給孟震卿。
這小風扇是孟落笛買的,有時候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孟震卿會把它在麵前送一點涼風,但在公眾場合,恐怕他就會嫌幼稚。
果真孟震卿蹙了一下眉。
孟鏡年便又拿出折扇,這回他接了。
折扇展開,孟震卿拿在手裡慢慢地搖。
公園到處是樹,又從河麵送來微涼的風,因此並不怎麼熱。
並肩沉默地步行一陣。
遠遠的能看見南城的地標建築,黑夜裡高高地聳入雲端。
孟鏡年腳步放慢,指了指,“我上回跟您來散步的時候,那裡還沒竣工。”
孟震卿也跟著頓步,“哪一年?”
“我高三。”
“十多年了。
“我也還有半年就到三十歲了。”孟鏡年平聲說,“小時候好像是一天一天的過,現在都是一年一年的過。”
孟震卿沒作聲。
孟鏡年也不在意,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繼續說:“我這三十年裡,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對您做出的安排都是消極的接受。因為我不是您親生的,我知道我得聽您的,我得有報答養育之恩的自覺。”
孟震卿看向他,神色稍有詫異,似是沒有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這樣直接。
“坦白說,我對現在從事的這一行,並沒有多少自發的熱情。但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高中的時候,我對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真有一個詳細的圖景嗎?好像也沒有。隻是一種思維慣性,覺得家長安排的,就等於自由被剝奪的。”
“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孟震卿的聲音聽不出來情緒。
“因為沒跟您說過。”孟鏡年依然很平靜,“對於您把我安排到江老師門下的決定,我也不怎麼高興,因為我覺得這是對我本身能力的一種否定。”
“......我想讓你路更好走。”
“我知道。我確實在很多事情上看似獲得了優先的資格,但相應的,為了避免非議,我也必須要比任何人都更優秀,不然時刻會有臟水潑到江老師,甚至您身上。’
孟震卿看他一眼。
“我知道您想說,享受了優待,做出成績是理所當然的。我認同您這句話,因為您一直在身體力行地踐行這條標準。我和我姐時常會覺得,做您的小孩真的很累,時刻有一條準繩約束我們不能犯一丁點兒的錯誤,不然就有可能使您蒙羞。”
孟震卿把嘴抿了起來。
孟鏡年沒有看他,他幾乎從沒有對孟震卿說過真心話,這件事遠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容易。
“但您要問我,後不後悔當時同意做您的小孩,我的答案永遠是不後悔。”
孟震卿一愣,張了張口,但沒有出聲,眼裡浮現一些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孟鏡年呼出一口氣,往旁邊走了兩步,把手肘撐到石材的欄杆上。
“您還記得我四歲的時候,我問過您一個問題嗎?我問您,您會不會覺得難過。那個時候您的回答是‘我也是人,我當然也會‘。這句話,我現在想還給您......或許您覺得,我和我姐不過是收養的小孩,對您能有多深的感情?我父親去世很早,我
對他沒有記憶,提到父親,我能想到的形象隻有您。至於我姐,如果您看過她在抗癌群裡的發言,您也會知道,她比她表現出來的,更要在乎您………………”
“我知道您正在經曆任何人都沒法感同身受的痛苦,我不知道我的請求,在您這裡有沒有分量。或許很自私,但我還是想懇求您再試一試......”他低頭,更深地呼了一口氣,“…….……我和我姐,已經失去過一次父親了。”
孟震卿長久沒有作聲。
孟鏡年一口氣把話說完,也沉默下去。
直到返程,兩人都沒再交談。
祝春寧怕孟震卿吹了汗感冒,催促他趕緊去衝個溫水澡。
孟鏡年回了自己房間。
筆記本電腦放在書桌上,翻譯文檔打開了,遲遲沒有往後推進。
他身體往後靠去,腦袋後仰,一動不動地盯著頭頂灰白的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祝春寧過來敲門:“你爸已經洗過澡了,鏡年,你去洗吧。”
“好。”
洗完澡,把頭發吹乾,倒了杯水,孟鏡年同還在客廳的祝春寧打聲招呼,再度回到房間。
拉出椅子,正要坐下,忽見筆記本電腦上,拿筆壓了一張小紙條:
跟孔主任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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