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代十國(3)(2 / 2)

北唐 蠶室廢人 6065 字 2個月前

“盔甲難一點,可以以後再說。眼下這些錢可以先拿出十吊錢來,先去鄉下收一百隻雞上來,公雞不值這個價,咱主要收母雞,公雞隨便收幾隻便好,有了這些雞,正好也有空屋子,咱們養起來。隻要養得好,每隻雞每兩天產一個蛋,就夠咱們的兵一天一人一個了。這雞蛋可是好東西,不但能扛時候,還能換錢,一個雞蛋最多能換回五文錢,最少也能換三文,太值了……”

李文革眼睛也是一陣亮,想起雞蛋的滋味,他的口中也不禁有些濕潤,來到這個時代快兩年了,隻有在養傷那段日子裡自己每日才有一個雞蛋吃,因此即使是對於他這個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周正裕的說法也仍然是極富誘惑力的。

他也插話道:“不妨多買一些雞,雞生了蛋孵出小雞,再養大,豈不是能夠賺一大筆?”

他話剛出口,周正裕的頭就搖得像吃了搖頭丸:“不成……不成……讓雞生蛋容易,把蛋孵出來太難了。這且不說,目下在延州,能吃得起雞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和名門士族,這些人收雞的價格都是極低的,和明搶差不了許多,尋常老百姓哪個吃得起雞?而且將一隻雞養大,耗費的糧食雞料也忒多了,咱們家底子薄,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他想了想:“隻是這屯田一事不好辦,種子和糞肥都好說,種地的人卻不好找。況且莊稼怕旱,這裡離延河的距離又實在太遠,空著身子都要跑上小半個時辰,我打聽過了,便是村子裡,每年也都是靠天吃飯。而且還要防著六七月份的蝗蟲,這些事情卻不是咱們現在能應對的,要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倒是可以打漁,給弟兄們補補身子……”

李文革頓時眼睛一亮:“延河裡能夠打漁麼?”

周正裕笑了笑:“我這幾日一直看著眼饞,想做個魚竿去釣幾條來解饞,一直還未曾動手……這山上的人雖然過得不算富裕,不過河裡的魚卻是夠肥,這條延河若是用得好了,不要說養活我們一個隊,隻怕十來個隊都綽綽有餘……”

李文革聽得入神,連連點頭,他心中不禁暗自後悔,自己怎麼早沒把財政大權下放給周正裕呢。

白白花掉一大筆錢不說,還耽誤了季節,再過些日子,隻怕延河上就要結冰了,到時候破冰捕魚,難度就要大許多了。

不過不能屯田,他心中還是不甘,未來要擴軍,不屯田是不可能的,他思忖了半晌,道:“明日的訓練讓沈宸帶隊,我進趟城,農戶的事情,還是要和觀察大人商議一下,他或許有什麼好辦法也未可知……”

……??第二日一大早,李文革便起身上了路,下得山來,一麵走一麵觀察四周的地勢,在自己那個時代,他雖然隻是一名政工乾部,卻也接受了最基本的軍事指揮訓練,對於地形和地勢還是頗為敏感的。

豐林山即使是在自己那個時代,也是一道極有用的天然屏障,當年西北野戰軍轉戰陝北之時,這道屏障曾經有效地阻止了胡宗南的中央軍和西北銀夏地區的馬家軍相互之間的呼應配合,彭大將軍指揮著兩萬多人便在這個夾縫中間輾轉來去,牽著胡宗南的鼻子來回轉蘑菇,最終一股一股將胡的主力吃掉了大半,在這個過程中西北馬家基本上沒給西野造成任何大的戰略威脅。

黃土高原的地勢雖然不算險要,但也並不是十分利於騎兵機動,黨項李家每次南下都能來去自如的主要原因其實並不是憑借快速的機動,而是仗著延州彰武軍根本不敢出城一戰。

以彰武軍的戰鬥力而言,基本上聽到黨項騎兵的馬蹄子響陣列就瀕臨崩潰了,這種程度的軍隊根本給黨項人造成不了任何實際的威脅,因此黨項人每次南侵打草穀,都是從容來去進退自如,實在不是黨項人太強悍,而是彰武軍實在太無能……??秦直道直通北麵的榆林和後世的綏遠,富饒的河套草原原本是片人間樂土,自從大唐貞觀四年李靖指揮的定襄戰役之後,這裡一直是唐軍的天然馬場,也是大唐百姓日耕夜歇的家園,自從契丹興起之後,這片土地開始屢屢受到兵禍的威脅,而黨項的崛起更加加速了這一過程。

如今這裡每日都有數十甚至上百的流民經過,這些流民有的在豐林山以東渡過延河南下延長縣,有的則沿著道路轉過山腳前往膚施縣城。

李文革漸漸和一隊扶老攜幼的流民走到了一起,這些流民隨身攜帶著大大小小的包袱,一個個麵色憔悴疲憊不堪,老人大多拄著一根棍子,婦女們則或抱或背地帶著孩子。

這些古代的兒童大多頭大身小,均是營養不良的模樣。

李文革一麵走著,一麵和一個老人聊了起來:“阿公,哪裡來的啊?”

“麟州……過兵……打仗叻,房子燒了,村子毀了,跑過來叻……”

“麟州?”

李文革一愣,沒想到這批難民居然是從楊家將的地盤上跑過來的,他愣了一陣,又問道:“是哪家和哪家打啊?”

“不知道啊……過兵啊……楊家的兵……折家的兵……河東的兵……都過啊,房子燒了……村子毀了……過不下去嘍……”

李文革心中一片惻然,這是一個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時代,後世聞名天下的折家軍楊家將,在這些普通的百姓眼中也不過是某個軍閥的兵罷了,這些兵沒有區彆,都隻會殺戮百姓,焚燒村莊,都隻會破壞,隻會給大多數善良的人們帶來死亡和災難。

也難怪在這些百姓眼裡,無論是楊家還是折家又或是北漢兵,都沒有什麼區彆。

或許中原的郭家兵要好些吧,李文革心中自我安慰著……??一個約三四歲大的娃娃哭了起來,母親怎麼安撫都沒有用,看來似乎是有些餓了……??李文革沒有猶豫,從自己懷中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作為午飯的餅子,掰了一塊遞給那娃娃,那母親滿懷戒意地看了看他身上的兵服,躊躇半晌,還是接了過來,把餅子遞給了娃娃,卻連一句最起碼的謝謝都沒有說。

李文革絲毫沒有介懷,他理解這些人對軍人的恐懼和憎恨,在這個時代,軍隊這一本來應該行使保國安民使命的國家機器卻變成了最瘋狂的殺戮機器,藩鎮之間的戰爭,國家之間的戰爭,民族之間的戰爭,這些戰爭性質各有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在這些戰爭中大量死亡的,往往並不是軍人,而是那些手無寸鐵沒有絲毫保護自己能力的老百姓。

這些戰爭的殘酷程度遠遠不是自己那個時代所能想象的,從唐末黃巢起事到宋朝建立的六十多年中,中國的五千萬人口被殺掉了百分之九十之多。

這些人口當中的大多數並不是在契丹的南下或黨項的擴張中被屠殺掉的,他們是被大大小小林立在中國大地上的一百零七個藩鎮,是被那走馬燈一樣輪流坐莊輪流沐猴而冠的五個王朝,是被那補丁一樣你一塊我一塊將整個中國扯得四分五裂的十個國家,是被這些原本應該算作“自己人”

的人屠殺掉的。

李文革有點慶幸了,他慶幸自己來到了這個五代曆史已經接近尾聲的時代,而不是五十年前,那個不管是叛軍還是官軍都要靠人肉來代替軍糧的黑暗時代。

不知不覺中,周圍的難民們都聚集了上來,他們一個個眼睛赤紅,死死盯著李文革手中剩下的那塊餅子。

李文革神色凝重了起來,他伸手自鞘中拉出了那把短刀,雪亮的刀光刺得周圍那些饑餓的人群一陣惶恐。

李文革一手舉刀,一手舉起剩下的半塊餅,口中遲緩卻堅定地說道:“這塊餅給你們――但是隻給娃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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