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茫山巒原野之間,橫亙著一道殘破的關垣,將兩座大山之間那條狹窄的通道鎖得死死的。
昔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此刻隻剩下半扇城牆還勉強聳立著,同樣塌了半邊的敵樓之上積雪覆蓋,沒有半麵旗幟,也不見半個人蹤。
關城東側那原本用來駐兵策應助防控製延夏大道的山坡上之軍寨如今除了一道半人高的矮牆尚存之外,房舍與箭樓等防禦設施早已不見了蹤影,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狗的吠叫之外,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一片通白的天地之間,如今靜悄悄空蕩蕩,似乎是一塊飛禽走獸尚且避之不及的死地一般……??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站在大路中間的家夥……??在細封敏達看到李文革的時候,這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陪戎副尉正扛著一杆木槍,戰戰兢兢地聆聽著那不急不緩不斷接近的馬蹄聲。
蹄聲驟然而止――??在看到李文革的那一刻,細封敏達兩腿頓時一緊,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兩匹馬極通人性地頃刻間停了下來。
細封敏達輕輕扭動了一下身軀,取弓,抽箭,搭弦――一個看似簡單明了的動作之間,箭已上弦,弓已拉滿。
鋒銳無比的矢尖隔著五十多步的距離遙遙鎖定了李文革……??李文革頓覺兩腿一軟,身姿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媽了個巴子的沈宸,害死老子了――??說什麼對方不會遠遠放箭,結果人家一上頭來便將弓箭亮出來了……??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氣,兩隻眼睛死死盯住了細封敏達搭在弦上的箭,事到如今,後悔藥沒得吃了,隻有拚儘全力盯緊麵前敵人的動作,希望經過這段時間強化訓練的身體能夠做出及時準確的反應。
李文革不指望自己能夠躲開敵人的箭,但隻要莫讓其射中要害便是了,憑借比這個時代人多出的對人體骨骼肌肉內臟的認識,或許能夠令敵人這一箭給自己造成的傷害被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之內。
但願受傷之後自己還能夠在這種氣溫之下堅持回到豐林山老營……??李文革心中苦笑……??細封敏達的心裡也在打鼓,五十步的距離,自己射中對方並不困難,隻是能否給對方造成足夠的傷害便不好說了……??雖說並沒有看得很仔細,但是從形狀製式上細封敏達一眼便認出此人身上穿的是一副隻有比較高級的將領才能夠披掛的山文鎧,這種鎧甲的防護力雖然比不上明光鎧,但比之一般的步兵甲和騎兵製式皮甲可要高級多了,自己的箭在這個距離上射過去,若是不幸撞到鎧甲上麵鑲掛的鐵甲片上,隻怕頓時便會被彈開,頂多能夠將對方推一個跟頭……??若是瞄準對方的臉部射擊的話……命中率隨著目標體的縮小而大幅降低倒是不怕,隻是如果當真一箭命中,此人便立時死得透透的,再也沒有張嘴說話的可能。
細封敏達當然知道這個人不會毫無原因地站在大路中央等著他,周圍肯定埋伏著敵人的伏兵。
這麼拙劣地誘敵伎倆,也虧得敵人能夠想得出來。
原本他大可以一箭先將李文革了結,而後從容應付湧出來的敵軍,但是李文革身上所披鎧甲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人明顯是個高級軍官,能夠披掛山文鎧的,在軍中起碼應該是個統帶數百人馬的大將級人物。
雖說讓這樣的人物出來誘敵頗為不可思議,但是細封敏達猜測,這極可能是敵方指揮官身邊親衛隨從一類的人物,代替主人披掛著盔甲出來誘敵……這個人的身形也不太像個平日裡要參加嚴格軍事訓練的軍士,倒像是個書童小廝之類的人。
細封敏達看中了他身上這副鎧甲,更看中了這個人……??若要射殺這個人的話,便不能有時間讓敵人將屍體搶回去,那樣的話這副鎧甲便得不到了。
以自己現在距此人的距離,就算射死了此人,也拿不到鎧甲……??若是走到跟前去……細封敏達心中暗自搖了搖頭,在那個地方公然下馬從容扒下此人的鎧甲是個妄想,周圍埋伏的敵軍不會給自己這個時間的……??若要得到這副鎧甲,能夠采取的辦法貌似隻有一個了……??不殺這個明顯被派出來送死的人……??活捉他……??細封敏達心中暗笑,隻怕這個誘敵的人不倒下,埋伏著的敵軍是不會現身的……在現在這種四周靜悄悄的情況下,敵軍的士兵之間是無法聯係的,由於埋伏的方位不一樣,視角也會有所差異,那麼動攻擊的命令便不可能根據自己的移動來下達,而隻能隨著某個大家都能看見都不會看錯的事件的生來作為動攻擊的命令……??隻有那個誘敵的士兵倒下,才符合這樣的條件……??所以那個倒黴蛋才穿著鎧甲拿著杆破槍站在那麼一個顯眼的位置上……??一個誰都能看見的位置……??細封敏達心中暗自計較著,後腳跟輕輕碰了一下馬腹,坐騎頓時動了起來,邁著慢悠悠的小碎步朝著李文革緩緩走去……??靠近,靠近,靠到最近,活捉此人――??能夠得到這幅鎧甲,還能夠活捉這個舌頭回去詢問軍情……??隻要將此人擒上馬來,然後全速衝出去,以自己的速度,敵人埋伏在四周的步兵是萬萬追趕不上也攔擋不住的……??敵人將這個人披著這樣一副鎧甲放在道路中央,就是在等待,等待自己殺了這個人,下馬去脫他的鎧甲……??騎兵一旦下了馬,便失去了最大的憑籍――??自己一旦下馬,在敵方占絕對多數的步兵的攻擊下便會處於極端不利的態勢上。
可以想象,敵人一定會搶先攻擊自己的坐騎,隻要殺死了馬,自己就真的被置於死地了……??老子才不上你們的當呢……??細封敏達心中冷笑著……??衝上前去將敵人擒上馬來,措手不及之下,敵人即便起攻擊也不能實現同時性,散亂地攻擊上來的步兵不過是自己弓箭的靶子罷了……??唯一的擔心是,敵人的步軍有沒有弓箭手――??絕不能讓敵人有機會射殺自己的坐騎。
因此他手中的弓箭一直舉著,箭矢的尖端微微遊移著,眼睛的餘光掃視著大道兩側的坡地,每一個適合敵人步兵潛伏埋伏的可疑地點都在他的餘光監視之下。
與那個可笑的誘敵目標之間的距離在緩緩拉近……??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隨著細封敏達的接近,處在箭矢直接威脅之下的李文革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敵人靠得越近,自己閃避的時間就越短,弓箭命中要害的幾率就越高……??但是他不能動,不敢動……??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直接引對方的致命一擊……??十五步……??對方的馬還在不停地接近著,相互之間的距離還在不住縮短……??敵人始終高高舉著弓箭,兩隻操控弓箭的手沒有一絲一毫力竭抖動的跡象……??在顛簸的馬上,能夠如此操控弓箭,黨項的鷂子果然是天生的騎兵,這種程度的士兵,絕不是自己這種半吊子步兵能夠應付得了的……??十步……??此刻李文革連細封敏達臉上的眉毛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甚至能夠看清這個黨項鷂子唇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他在笑什麼?
笑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