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不做聲的的細封敏達實在聽不下去了,沉聲道:“光興少爺,你好歹也是拓跋家人,給彝殷主人留點顏麵吧!”
拓跋光興頓時變了臉:“你這賊奴,若不是你出賣,我又怎會在這裡?你自家無能被捉了,偏偏還要把我扯進來,我若是回到綏州,絕不與你乾休……”
細封敏達臉色一變,遲疑了半晌方才解釋道:“我沒有出賣你,他們是尋著馬蹄印找去的,不乾我的事……”
拓跋光興大罵道:“你這賊奴,休要騙我,若非你拖累,我怎會被擒,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小心我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細封敏達張了張嘴,卻沒再說出話來,臉色已然陰沉已極。
一旁看了半晌的李文革心中早已樂開了花,他對細封敏達這個勇悍的鷂子垂涎了好久了,隻是一直想不出辦法如何才能收服此人,此刻見到這般場景,哪裡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也不說話,回身便用木槍的槍柄狠狠抽了拓跋光興一記,冷然喝道:“做了俘虜還敢如此囂張?你以為你老子是夏州節度使我便不敢殺你麼?”
拓跋光興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引得無數丙隊士兵回頭觀看,幾個曾經審訊過細封敏達的兵卒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李隊正――”
細封敏達想了想不妥,開言道:“光興少爺不同我們這些死人,你還是不要折磨他了吧……”
李文革聞言,收回了木槍,冷冷叱道:“看在細封兄弟替你求情的份上,老子便饒你這一回,再敢多半句廢話,我立刻將你剁了喂狗……”
拓跋光興縮著頭坐在馬上,背後被木槍抽打過的地方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雖然對細封敏達仍然不滿,卻也真怕這個蠻不講理的隊官真個在這荒山野嶺將自己殺掉,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細封敏達聽了李文革的話,心中暗自苦笑,他又如何不知李文革是故意離間自己與拓跋光興之間的關係,隻是此時此地,這事卻又解釋不清,更何況就算李文革不挑撥,隻怕那個紈絝子弟也會把帳記在自己頭上。
李文革與自己立場敵對,如此做無可厚非,怨隻怨自己命不好,居然跟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攪做一處了……??他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哦?奇怪?怎麼講?”
李文革毫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我傷了你的人,又險些要了你的性命,你居然還敢鬆開我身上的繩索,要知道此刻我若是奪馬而逃,在這冰天雪地裡你們是追不上我的……”
細封敏達淡淡道。
李文革笑了笑:“的確,不過你不會逃的,我知道――”
“你便那麼肯定?”
細封敏達皺起眉問道。
“有這個廢物在我手裡,你便是逃回去隻怕也要受到追究,不救出他,你怎麼會一個人逃?你的能為再大,這樣的天氣裡,帶著這麼個累贅,也休想逃過我的追殺……”
李文革笑吟吟道。
細封敏達默然。
“更何況,便是沒有這層關係,你也不會逃跑的,你是個輸得起的漢子,雖然你傷了我的什長,但是我的士兵們卻並不恨你,因為你是在陣前光明正大傷的他,大家都是廝殺漢,各為其主罷了,沒有私仇在裡麵,我們這些軍人,最喜歡的便是英雄好漢,最看不起的便是稀泥軟蛋――就像後麵馬上這位――”
李文革衝著後麵努了努嘴,哈哈大笑起來。
細封敏達苦笑了一聲,淡淡道:“你可知你再如何做也是沒用的,我們黨項人,是絕不會和漢人攪在一起的,拓跋大人接受漢人朝廷的敕封,是不得已而為之,黨項人有黨項人的規矩,你不懂的,你也懂不了,我們的族人都是戰士,沒有叛徒!”
李文革點了點頭:“或許你說的不錯,不過總是有例外的!”
“沒有例外!”
細封敏達傲然揚起頭道。
李文革看了看他,輕輕問道:“後麵這位大少爺呢?”
細封敏達頓時語塞,低聲恨恨道:“若不是……拓跋大人也不會把他放到綏州來曆練……”
李文革笑了笑:“所以,漢人中雖然不爭氣的多,卻也不是沒有血性漢子,黨項人雖然驍勇強悍,卻也不是沒有稀泥軟蛋……”
細封敏達突然笑道:“我在想,若是我此刻突然逃了,你是否會很後悔……”
李文革毫不猶豫地搖頭道:“我從來不後悔――任何事都不!”
細封敏達詫異道:“那麼肯定?”
李文革衝著他真誠地笑了笑:“你還不了解我,我這種人,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深思熟慮,不想好了絕對不會輕易下決定,因此――作出的決定便絕不會再改變,更不會後悔,那是庸人所為……”
細封敏達想了半晌,問道:“若我真個逃了,你會怎麼辦?”
李文革輕鬆地道:“不怎麼辦……我會把後麵那個家夥拿回去下油鍋,然後想辦法下次在戰場上再次把你活捉過來……”
“下次?”
細封敏達圓睜著眼睛看著李文革,冷笑道:“你以為下次還會那麼輕易地抓到我麼?”
“當然不會很容易,為了抓到你,我的部下們或許會流更多的血,甚至會死人,不過就算再不容易,我也會嘗試著去做,當然,我會儘可能讓我的部下少流血,儘量不死人,但我還是要抓住你!”
看著李文革那堅毅的麵容,細封敏達更加不解:“你的部下們會答應麼?你這樣做,是否對他們太不負責任了?”
李文革搖了搖頭:“讓他們流血甚至陣亡,是我這個隊官的無能和失職,我不會逃避責任,如果他們因此指責我甚至背叛我,我不會怪他們,甚至會自殺向他們謝罪,但是我不會改變我的主意,我認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下去!”
細封敏達更加覺得李文革不可思議了,他沉默了半晌不說話,良久,李文革輕輕開口道:“若我記得不錯,細封族人應該世居益州吧?”
細封敏達瞥了他一眼:“你似乎知道許多事情……”
“嗬嗬,知道一些……”
“不錯,我們是從軌州遷到這邊來的……”
“你的父母,都還健在麼?”
“我父親是名戰士,很多年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便戰死了,死在你們漢人的手裡……”
李文革默然,過了一陣他才繼續問道:“是你母親撫養你長大的?”
“不是――”
細封敏達感慨地道,“父親戰死時母親被你們漢人擄走了,是生是死,我不知道,我想,這二十多年下來,想必她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李文革又是一愣,呆了半晌才滿懷歉意地道:“對不住,不該觸動你的傷心事……”
“沒甚麼――”
細封敏達苦澀地笑了笑,“你說的有道理,漢人裡也有好人有壞人,你就是個不錯的漢人……”
李文革沒有回話,歎著氣問道:“你在部族裡還有其他親人麼?”
細封敏達沉默了一陣,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道:“有個舅舅,他是細封族的長老,母親被擄時他也在場,他卻逃了,把母親留給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漢人軍兵,後來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找到了他,他很照顧我……”
李文革本來一臉憤然,聽了後一句神色才略略緩和了一下:“還算他有點人味……”
細封敏達看了李文革一眼,冷笑道:“是啊,他很照顧我――把我送給了拓跋家做奴隸!”
李文革頓時被噎得又一陣無語。
突然,他的眉梢動了動:“你是拓跋家的奴隸?”
細封敏達冷冷一笑:“正是――怎麼,覺得吃虧了?和一個奴隸說了這半天話,你很丟身份吧?”
李文革心中早已樂開了花,此時這位陪戎副尉臉上笑得如同一個撿到寶的盜墓賊,一臉賊忒嘻嘻的神情,哪裡有半分丟麵子的意思,他一麵抑製著自己的興奮一麵繼續追問道:“你成親了麼?”
“成親?”
細封敏達瞪圓了眼睛,恨不得立時揍李文革一頓:“你知不知道奴隸是什麼意思?”
見李文革不解,細封敏達氣憤地道:“我還沒有擺脫奴籍,我們黨項族裡的規矩,奴隸隻能和奴隸成親,而且――我們的女人的初夜,將由主人們享用……”
那就是還沒有成親……也就是說,這個家夥在黨項那邊此刻一個真正的親人都沒有了……看著細封敏達那憤慨的表情,李文革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心中越來越興奮。
就在細封敏達握緊了拳頭準備好好扁這個對他幸災樂禍不以的漢人一頓的時候,李文革開口了:“放心吧,你那齷齪的主人不會有機會糟蹋你未來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