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星之火(7)(1 / 2)

北唐 蠶室廢人 6441 字 2個月前

“……有空閒多讀些經史,整天悶在屋子裡翻爛賬本子能成什麼氣候?上次去姚家給你提親,你爹受得羞辱還不夠麼?你要爭些氣,如今雖然世道不靖,但是一看出身二看學問,咱們家在族中不是近支,你爹又沒有功名在身,這才半生輾轉蹉跎至今。xiaoshubao.net?[小書包小說網網]如今你又裡裡外外忙那些沒用的,你爹我這點本就沒有多少的臉麵如今都給你丟儘了……”

陳夙通一麵極度鬱悶地斥罵著兒子,一麵撫著胸喘息。

“是――兒子知錯了――”

陳哲此刻臉上已然沒有了幾個時辰前與劉衡談買賣時的從容淡定,全是一副悔不自勝痛心疾自認罪大惡極的慚愧嘴臉,跪在當地用一萬分誠懇的語氣極為認真地敷衍著――哦不,是回應著老爹。

“爹爹――你在外麵勞碌了半日,大弟在家雖說足不出戶,卻也累了一天了,都不輕鬆,你便不要再罵他了,人說老人肝火旺盛,氣大傷身,氣病了可不得了……”

不知什麼時候,女兒陳素自後宅過來了,動作自如姿態萬方地走到父親身邊,隨手換掉了幾子上喝殘了的茶湯,一麵輕輕為父親捶著肩一麵輕聲勸慰道。

“唉――”

陳夙通在女兒麵前頓時沒了脾氣,卻仍不甘心,很恨地道:“畜生,你自家死活,我也不管了,難道你便不為你姐姐想想麼?你這不學無術的頑劣名聲連她的終身都毀卻了,你還不反省麼?”

還在裝孫子的陳哲聽了這話神色動了動,卻沒有說話,抬起頭來向著姐姐暗中看了一眼,眼睛裡全是感激和謝意,卻也有那麼一絲絲不確定的歉意。

陳素卻毫不客氣地輕輕拍著父親的肩頭道:“爹爹這話說得不妥當,這種事怎麼能怪到大弟身上去?如今世道多艱,綱常淪喪,讀書多未必能有甚麼好結果。父親沒瞧見先前的郅明府麼,多麼有學問的一個人,亂兵一起,被人把腦袋砍下來懸在縣衙的公堂上,一家老少男丁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宅中女人……總之闔家竟然沒有一個落了下場的,這便是讀書人的好處?”

陳夙通苦笑道:“我說不過你,你便是向著這個畜生,罷,總有一天咱們一家人都要敗在這個畜生身上……”

他轉過頭,愛憐地看了長女一眼:“致致,這畜生但凡有一分能似你這般,為父便也知足了。可是你便是再如何聰明機智,卻畢竟是個女子之身,爹還在的時候,萬事都還好說,爹若日後不在了,你可怎麼辦?”

他頓了頓,悄悄看了看女兒的臉色,輕輕說道:“我在縣衙查了戶籍,南坊住著的那戶姓元的人家,雖然窮苦,卻是名門之後,祖上出過宰相的,隻不過和咱們家一樣不是正係。那位元秀才,也是頗有些才學的,上一次元正節在觀察府,說起文字,李觀察和秦明府一致讚他的字寫得好,有褚登善的風範。下次不若找個時機,將他請到府中來,為父陪著他在前廳說話,你和娘親在後麵端詳一番,看看可還合心意……”

說到此處,陳夙通卻住了嘴,因為原本一開始還略帶了幾分羞赧之色的女兒此刻卻已經變得臉色蒼白。

他輕輕握住了女兒的手:“怎麼了?致致?”

陳素搖了搖頭,淡淡道:“女兒無事,爹,勞你和娘親牽掛,是女兒拖累了你們……”

她說得平淡,陳夙通卻是深知她脾性的,急忙問道:“可是方才爹爹說的此人不合你的心意?”

陳素輕輕一笑,卻是無比堅定地道:“這後生很好,爹爹,隻是――”

“――女兒不嫁讀書人……”

清脆溫婉的聲音,卻**了一往無回地堅定。

陳夙通愣在了那裡,陳哲卻跪在地上暗暗歎氣,正準備替老姐說上一兩句話,卻聽見身後腳步聲響,卻是老管家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兩根竹片打製的名刺。

“老爺,蘆子關巡檢使前營指揮宣節校尉李大人和前營司務參軍禦侮校尉周大人來拜!”

陳夙通吃了一驚,他和李文革之間打交道不過下午送郎中過去見了一麵說了幾句話而已,當時李文革的心思全都放在高紹元的身上,對他頗有些怠慢,他心中暗自不快,不想短短幾個時辰之後,這位巡檢使大人居然尋上了門來,還恭恭敬敬投了名刺。

陳夙通不知道李文革的來意,不過卻也知道這個愣頭青如今在延州的影響力極大,是個得罪不得的人物。

當下急忙起身,命女兒和兒子回避。

那老管家卻遲疑著道:“……老爺,兩位大人不是來拜訪老爺的……”

“啊――?”

陳夙通更是驚訝,卻聽老管家語調古怪地道:“……兩位大人說得明白,他們是專程來拜訪少爺的……”

陳夙通險些沒有當場背過氣去,他惡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揮手道:“叫他們回去……就說少爺不見他們……”

陳哲立刻接口道:“爹爹,隻怕不妥……”

陳夙通瞪著眼睛正要訓斥他,陳素在一旁開口道:“爹爹,大弟說得對,不能這麼處置……”

陳夙通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女兒麵露擔憂之色:“爹爹,這位李巡檢能夠大鬨延州,連高侍中和高衙內都在他手上吃了大虧,背後又有李觀察給他撐腰,不是咱們這等既無權又無勢的門族惹得起的,得罪了他,隻怕日後舉族滅在他的手裡亦未可知。再說,人家登門拜訪,投下名刺以末流晚輩自居,雖說拜的不是爹爹,終歸是禮數齊全,並無過錯,爹爹如此處置,若是被李觀察秦明府知曉了,又要作何想?”

陳夙通越聽越覺得有理,他歎了一聲,揮手吩咐道:“請兩位大人進來!”

“爹爹,雖說文武殊途,然則宣節校尉和禦侮校尉畢竟都是八品,按照禮儀規製,爹爹該開中門親迎才是――”

陳素娓娓道。

片刻之後,陳府中門大開,陳夙通在前,陳哲在後,大步迎了出來。

陳夙通一麵抱拳行禮一麵強打笑容道:“巡檢大人光臨寒舍,竟然還自投名刺,實在是折殺下官父子了……”

看到陳夙通,李文革也怔了怔,他遲疑著還禮道:“這是陳縣尉的宅子麼?哎呀呀……在下實在是不知,實在是失禮了……”

其實不僅是他,周正裕也頗為錯愕,東西兩城知道豐裕糧號的東家陳老板的大有其人,但是知道這位陳老板便是膚施縣陳縣尉兒子的卻沒有幾個,就連劉衡來了一趟,卻也並不知道這棟宅子便是陳縣尉的家。

陳夙通勉強笑了笑:“無妨無妨,巡檢光臨寒舍,真使蓬蓽生輝,這是下官之幸才是……”

他本來便不善言辭,客氣話翻過來掉過去也就這麼幾句,說完也就完了,倒是陳哲,不卑不亢上前一躬身:“在下陳哲,見過巡檢大人……”

“陳先生客氣了――”

李文革已經還了陳夙通的禮,便不好再還陳哲的禮,當下勉強受了陳哲的禮,見他直起身,由衷地讚歎道:“原來陳先生乃是陳大人的公子,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他這句話卻恰恰又說在了陳夙通的忌諱上,陳夙通臉色變了變,勉強答道:“巡檢大人笑話了,小犬讀書不成,**些下賤之業,老夫門楣有辱,實在慚愧得很啊……”

李文革聽了哈哈大笑:“大人謙遜了,某去年此時,還不過一個看地窖的奴仆,令郎在某眼中,已然是高不可攀富貴之極的大貴人了……”

這話令陳夙通聽得稍稍順耳了些,當下擺手道:“失禮了,巡檢大人請正堂敘話……”

待來至正堂,依賓主落座,奴仆們端上了茶湯,一番客氣程序走完,已經略略有點焦躁的李文革便不再理會陳夙通,直接問陳哲道:“陳兄對劉隊官所說之事,李某特意親來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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