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汴梁風物(8)(2 / 2)

北唐 蠶室廢人 5898 字 2個月前

這是李彬派駐在汴京的代表,延州節度駐京辦主任,李文革此番進京,若不是帶的人太多,按理說是應該下榻在此人所主持的藩宅地。不過此人沒有隨同戚一道去迎接李文革進城,卻大是奇怪,按照道理說他這做宅集使的直至本藩節度使進城才來拜謁,已經頗為失禮了,好在李文革也不在乎這些虛禮,當即叫進。

詹南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相貌也還周正,隻是稍顯瘦弱,見了李文革一躬拜道:“節帥,下官今日未能出城迎接節駕,大是不敬了,還望節帥見諒!”

李文革急忙謙遜道:“詹公言重了,您是觀察的老朋友,文革來時,觀察曾經千萬叮嚀囑咐,進了京諸事要多與詹公商議,文革正準備晚間過宅邸拜謁詹公呢!”

詹南擦著頭上的汗連聲道“不敢”,然後單刀直入地道:“實不相瞞,下官本來是準備跟隨戚大卿出城的,奈何臨時被王秀峰相公喚了去,足足盤問了將近兩個時辰,這才耽擱了……”

李文革和韓微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問道:“他問了些甚麼?”

詹南苦笑道:“問得多了……從李帥前年隨文質兄當街平亂一直到去年秋天的銀州之戰,秀峰相公均問了個遍,有些事情下官都隻知道個大概,說得難免不清不楚,因此前後問了數遍。李帥知道,秀峰相公是最挑剔人的,下官看這意思,他對李帥似乎敵意頗重,李帥此番在京,一切要多加小心了!如今京師暗流湧動,時局變化莫測,稍有不慎卷了進去,隻怕脫身便難了!”

李文革看了看韓微,然後道:“詹公不說,我也正自納悶,張左衛接任京尹,到底是誰地主見?是皇帝獨斷還是馮相範相地主意?”

詹南怔了怔,欽佩地看了李文革一眼:“李帥果然厲害,一句話便問道了時局的關鍵處,張永德權知開封府,馮令公和範文素相公事先均不知情。”

李文革“啊”的一聲大張著嘴巴呆住,卻聽詹南自顧自道:“去年皇帝親征兗州,李惟珍相公為東京留守,等待主上聖駕回鑾,改為權知開封府。李相因為同時兼著三司使地差遣,錢糧鹽鐵財政國計一大攤子事,原本便忙不過來,因此去年十一月間,王秀峰舉薦剛剛升任端明殿學士的顏衍權知開封府事,主上往中書廷議,李惟珍相公不置可否,範文素相公反對,上表舉薦澶州太原侯回朝接替李相權知開封府,主上猶疑不決月餘,臘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內廷突然下詔,越過樞密直達中書門下,敕命張駙馬都尉權知開封府,要相公們畫敕。當時李相當值,他自家身處嫌疑之中,自然不能猶豫,當下用印畫旨,等到王相和範相知道,聖旨已經到了都省,萬難轉了。”

詹南不愧做了多年的宅集使,頗為複雜地一件事情。讓他按照時間順序簡明扼要說來。頓時便將朝中情勢說得明白無比。這件事情上表麵上是王峻和範質在台麵

。暗中卻是王峻代表的擁立功臣派係和範質背後的隊之間的一場政治鬥爭,目前看起來這一場鬥最終都落在了空處,皇帝誰也沒支持,反倒任命了一個遊離於兩派勢力之外的張永德為京尹,說起來勉強算是平手。

李文革的腦袋有些亂,一時之間即便熟知五代曆史如他,暫時也有點看不明白眼前的局麵了。

難道郭威對於繼承人的安排另有主張?

老天爺。柴榮不會在這場鬥爭中莫名奇妙地出局吧?若是自己在大西北煽起地蝴蝶效應無意中改變了柴榮繼位地曆史走向,那可真叫啼笑皆非了。

他問道:“張左衛身為殿前都虞侯,掌管著大內宿衛,如今出為京尹,難道殿前軍不再輪值內城了麼?”

他這一問,詹南也吃了一驚,不安地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大內皇城歸侍衛親軍宿衛。宮城之內仍然是殿前軍宿衛押班。這是今上正位以後定下的規矩。張駙馬雖然權知開封府,殿前司的差遣還沒有撤,如今內城宿衛仍然以他為主。”

“李重進呢?他無權宿衛麼?”

事到如今李文革也不忌諱了。不問明白京師的情形,他便不能安心在這裡住下,反正左右都要問,還不如一次問個明白,這個詹南族人都在延州,也不怕他害自己。

詹南看了看李文革,回答越小心了:“李重進仍然是侍衛親軍都軍頭,按這職務他隻能巡檢宿衛皇城,不能進宮城。不過他還兼著大內都點檢的差遣,自身有宿衛皇帝的資格,不過押班宿衛之時需要服從張駙馬的統一安排調度便是了!”

李文革輕輕擦了擦額頭上地汗,道:“詹公久居京師,見識論斷自然非我等可比,有甚麼剖析見解但講不妨,這裡全都是自家人,萬萬不會泄露出去的!”

詹南想了想,道:“自去年征討慕容彥超開始,王秀峰的聖眷便一日不如一日,這是京師明眼人都看得極明白的事情。樞密院鄭仁誨做了樞副,隨時都有可能頂了他的位子,鄭某空出來的內客省使一職由向訓頂了,這是軍方的人馬,而且出自今上嫡係,雖然屬於擁立功臣,但是根基較淺,和青州派往來也泛泛,與範文素等文官更加沒有甚麼淵源。樞府係統如今除了樞密直學士陳觀之外,要害位置均被派係色彩較淡的人所把持。王峻雖然威福依舊,然則實際上已經大權旁落了!”

“中書那邊……範相是擁立太原侯地赤幟,這是朝野皆知地,李相態度曖昧,在朝堂上從來是隻治事卻絕不多說話,但是嚴格論起來,此人雖然圓滑,卻畢竟也是馮令公提攜上來的人物,要他站在王峻一邊是萬萬不能的。唯有新近拜相地王,算是皇帝親自選拔上來的宰相,此人至今尚未表態,下官估計情勢不明朗,他也不太可能表態。最後隻怕無論皇帝選擇了誰入嗣大統,他都會宣誓效忠。朝野傳言,太原侯、張駙馬,還有李……李殿帥,這三個人當中必有其一為儲君。原本太原侯無論人望還是才情都穩居位,雖然礙於王秀峰的麵子兩年來一直屈居外鎮,但是朝中許多人都指望著他能夠接位,張駙馬名聲也不差,脾性謹慎寡言,敬上恤下,也是個極聰明的人,軍中也有些勢力,更何況掌著大內禁軍宿衛之權,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可能也不是沒有,隻是從朝堂上看勢力稍顯若了些,不過此番接掌京尹大權,朝中的風向隻怕要變……”

詹南說來說去,幾乎一個字不提李重進,顯然是不看好此人,在他看來在這場奪儲大戰中李重進連下場參與角逐的資格都沒有。

李文革十分明白,他沉吟著轉過頭去看韓微,韓微若有所思地道:“權知開封府和儲君之事雖然不能說沒有關係,卻也未必就像我們想得那樣!”

“哦?”李文革心頭一動,“啟仁不妨說明白些!”

韓微定了定神,眼睛正視著李文革道:“若是天子直接任命張駙馬為開封府尹,確實可以說明聖心以其為儲君之意已定,但是如今卻隻令其權知開封府,這便兩說著了!不要忘記,無論是加銜、職事還是差遣,太原侯到目前為止處處壓著張永德一頭。雖然張永德的權力有所擴大,但其影響力畢竟還僅限於禁軍內部,甚至禁軍中也隻有殿前司由其直接掌握,侍衛親軍並不聽他的。這個時候讓他出知開封府,怎麼看都覺得穩定京師局麵的味道比立儲的味道要濃一些……”

韓微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兩眼直勾勾的微微有些出神,口中緩緩道:“我在想……”

“啟仁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不必忌諱!”李文革已經漸漸聽出了些門道,不由得催促道。

“我在想……建議以張駙馬權知開封府,會不會是太原侯暗中上的推薦表章……”韓微目光幽深語氣複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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