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贈我予星光 漾橋 14465 字 4個月前

從辦公大樓加班出來的時候, 天已經擦黑。

陳安梨抬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臨近九點半。

身邊的同事一邊互相抱怨一邊揮手告彆。

陳安梨笑著和他們每個人都揮手道彆,直到目送著所有人都離去, 周圍變得靜謐無比。

路邊人行道上的雪已經積了有四五厘米厚,被人們踩出一串串腳印,很快又被新雪覆蓋。

陳安梨低著頭, 抬腳一步步踩上去,聽著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雪小了很多, 偶有飄落, 落在她的臉頰和眼睫,很像輕柔而冰涼的吻, 美得不真實。

街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還開著。陳安梨從那裡經過, 深吸一口氣,感受到滿是涼意的空氣沁入心脾, 又緩緩呼出, 看著眼前白霧如同霧靄一樣飄過。

街對麵的停車位停了一輛黑色的車,籠在夜幕中,車前蓋和車頂積了不薄的一層雪。看到陳安梨走近, 對著她亮了一下燈。

陳安梨被乍一照, 嚇了一跳, 警惕地看過去。

車門很快被打開,易承紀穿著深灰色呢料風衣, 挺拔的身影跨出來, 對著她淺笑。

“安安。”

陳安梨驚了一下, 下意識地回看一眼辦公大樓,幾乎以為自己在這雪夜裡出現了幻覺。

她有些猶豫又遲疑地左右看了看,路上鮮少行人和車輛,幾步跨了過去。

“學長?你、你怎麼在這邊?”

“出差,剛好路過。”易承紀解釋的簡單,順便幫她拉開副駕座的門,“加班了?”

陳安梨猶豫了一下,道了謝坐進去:“你等我很久了?”

看車前蓋的雪,應該停在這邊的時間不短了。

易承紀淡淡搖頭,坐進去之後給她遞紙巾:“不久。餓嗎?去吃東西?”

算起來,和易承紀也有半年沒見了。

過去的一年半,兩個人不在一個城市,見麵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陳安梨想了想,點頭。

車轉了三條街,才在陳安梨租住的公寓下找了家還開著的煮串店。

生怕易承紀會不喜歡,陳安梨再三確認,兩個人才一起進去。

“安安……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

點了串,在等待的間隙,易承紀忽然很認真地問她。

陳安梨怔了一下,移開目光,笑道:“就覺得,和你氣質不是很符合。”

學生時代,易承紀永遠是乾乾淨淨一絲不苟的,他走過的時候,陽光仿佛都去擁抱了他。

那個時候,陳安梨同齡的小女生們把他比作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子,彆說和她們在路邊攤吃串串,就是人聲鼎沸的火鍋店麻辣燙店之類,都和他的氣質相去甚遠。

可是那時,陳安梨又偏愛學校門口一個賣串串的阿姨的小攤,放學後或者吃飯時間總是拖拉十幾分鐘,就為吃那麼幾串。

這個年紀的女生是極其含蓄又在意形象的。尤其是在自己暗戀的人麵前。

於是陳安梨和小女生們總是三三兩兩,互相望風,確認方圓百米內沒有什麼校草級草和彼此喜歡的人,才敢對著手裡的小紙碗裡的丸子大快朵頤。

隻有一次,陳安梨落了單。

但是那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她自己警惕地看了一圈,發現周圍沒有什麼人,才放心的低頭吃串。

易承紀盯著她看了很久。

陳安梨反應過來的時候,麵前已經投下男生高大的陰影。

她下意識地抬起眼皮,對上男生含笑而略微專注的目光,一下子愣住了。

嘴裡剛叼了一顆圓滾滾有些燙的魚丸,就這麼徑直地脫了口,“啪嗒”掉回碗裡。

四目相對愣了會兒,就在陳安梨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不要再出來的時候,麵前被遞上一包全新的紙巾。

看她愣怔地沒有接,易承紀微微彎身給她塞到校服口袋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提醒她:“嘴巴。”

一直到目送著易承紀離開,陳安梨覺得他是帶著自己年少時的暗戀離開的。

這樣狼狽的她被易承紀看到了,無異於失戀。

這也是她篤定易承紀不會喜歡自己的絕佳證明。

“那時候,看你吃的模樣,好像很美味。”

煮串很快上來,彌漫著濃香,易承紀盯著碗裡的丸子,側目看著陳安梨笑,“我一直在想,如果提出嘗一口你碗裡的丸子,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陳安梨有些詫異地看他。

“好幾次路過學校門口,看到你吃得很香,我想那應該是很好吃的東西。”

易承紀的手微微撐著額角,臉上的神色放得更加柔和:“但是太尷尬了,怕嚇到你。最後也沒說,隻好給你紙巾。”

易承紀盯著陳安梨畫了口紅,顯得格外嫣紅的唇,回想起自己那時看著陳安梨終於是一個人時,莫名的靠近。

看著她小小的手抓著簽子,偏頭就把丸子叼進嘴裡,邊眯著眼吸氣邊滿足地嚼的模樣。

他在想,如果提出吃一顆她碗裡的丸子,小姑娘會不會生氣;

而如果是,叼走她嘴裡那顆……

那邊店員詢問兩個人要不要喝點什麼,打斷了所有旖旎的回憶。

易承紀收回目光,點了一杯水。

如他一樣嚴謹克製。

陳安梨的目光抬起,看著貨架上一排排整齊的水,視線移過,一眼看到大紅的瓶子。

頓了頓,陳安梨抬手要了一瓶旺仔牛奶,店員貼心地拿去給她加熱了一下。

真是糟糕。陳安梨捏著溫熱的易拉罐,低頭的瞬間,忍不住自我嘲笑。

明明是用來哄陸嶼修的東西,現在卻要時時拿來騙她自己。

店裡正對桌麵的上空掛著電視,正在播放娛樂新聞。

兩個人在熱氣中安靜吃著東西,耳邊是娛樂主持人誇張地語調,在分析瞿清和季風這次的“求婚風波”。

言語中,把瞿清的家世生平扒了個遍,對於季風,貶低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陳安梨想到她,有些心疼,微信給她發了條消息:“在做什麼?”

那邊幾乎是秒回:“SPA!”

陳安梨看著跟在其後碩大的感歎號,不由得失笑。

也是,瞿清的性格和她不一樣,不會在感情上這樣怯懦又退縮。

她低頭,無視電視裡的聲音,仰頭喝儘瓶中的最後一口甜牛奶。

胃裡都暖了起來。

出了店,周圍的店幾乎都已經關門了,在靜謐漆黑中,夜空就顯得更加遼遠空曠。

陳安梨仰頭深吸一口冷空氣,隻覺得頭腦都清醒起來。

兩個人踩著雪,沒有開車,沿著人行道慢慢往回走。

“安安,你有打算回去嗎?”易承紀忽然問她。

陳安梨愣了一下,反問:“回去哪?”

“臨夏,或者G市。”易承紀看她,理所當然的神情,“這應該是你最熟悉的地方。”

陳安梨幾乎是立刻搖頭:“不了吧。不是都一樣嗎?對我而言,都隻是工作的城市而已。”

易承紀微微蹙眉:“那,青梔市呢?回家鄉。”

“那是我一直想逃離的地方。”陳安梨回答的很淡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看一眼易承紀,“很好笑吧?明明是我的家,卻是我一直想離開的地方。”

“為什麼?”易承紀停下了腳步,逼得陳安梨也跟著停下來。

為什麼?

陳安梨想了一下,似乎是從她讀書有意識以後,就在尋找該通過考大學考去哪個城市,將來在哪裡漂泊。

是哪裡都好,隻要不是這個地方。

“我媽一直是一個控製欲很強的人,你應該也知道了。”陳安梨苦笑,“她讓我覺得我永遠隻能是活在她安排裡的一個附屬品。不可以有自己想法,不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哪怕有半點出格的生活。”

“也不能說她不愛我,可是我覺得很害怕,活著每時每刻都擔心自己被那個無形的環境吞並,一覺醒來,變得不是自己。”

陳安梨望著自己租住的樓層,黑漆漆的房間,但是莫名讓她孤獨而心安。

“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我自己是沒有家的。”

易承紀生活在一個父母開明美滿的家庭。這樣的思想是他沒有經曆過,也不曾理解的。

他靜靜看著陳安梨微微仰著頭,略帶孤寂的目光。褲子一側的口袋裡,一直攜帶很久的小盒子硌著他,讓他心底發燙。

想了想,易承紀的手伸出去,終於把那個小盒子緩慢地掏出去,在她回頭之前,遞到她的麵前。

“安安,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家。”

陳安梨有些詫異地回頭,就看到麵前微微打開的深色盒子裡,在夜色中格外璀璨的鑽戒。

她驚了一下,連言語都忘了,隻能愣怔地仰頭看易承紀。

“這一年多裡,我知道你跟自己過不去,有意躲著我……們。”易承紀垂下的目光中有心疼,也有讓人不易察覺的緊張,“但是,安安,那件事的錯不在你。沒有人能預料到那天會出事。”

易承紀的聲音低沉緩慢,在微帶凜冽的冬天夜裡,帶著試圖安撫人心的力量。

陳安梨忘了言語動作,出神間,易承紀已經抬手把鑽戒放進她手心裡。

陳安梨垂眸,小小的帶著涼意的東西,幾乎令她心底發顫。

“這些年過去,我很確信自己對你的感情。”易承紀眸中的深情緩緩落下,坦誠而熾熱,“很抱歉我那時太過驕傲,沒有再堅持一點,和你錯過這麼多年。安安,再給我一個機會,如果你也確定自己的心意,和我在一起,讓我來給你一個歸宿,好嗎?”

好嗎?

陳安梨聽著這句話穿耳而過,陡然回過神來。

她眼眶有些發燙,吞咽一下才止住自己的哽咽。

嘴巴裡甜牛奶的氣息還揮之不去。這讓她確定自己是在做什麼。

抬手捏起手心裡小小的鑽戒,陳安梨在易承紀期待而緊張的目光中,輕輕抓起他的手,把鑽戒放回盒子裡,手一用力,隔絕了鑽石的全部光芒。

易承紀眼中的光也跟著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