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合一】(2 / 2)

謝自強叼著草煙,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人幾眼:“你有多少?”

那人立刻問:“老爺要多少?”

謝自強哼笑道:“你有多少,我就敢要多少。”

“這……”

見對方猶豫,謝自強直接扔出一錠銀子:“夠麼?”

那一錠銀子足足有五十兩,那人手忙腳亂的捧在手心,竟是呆住了。

謝自強不耐煩地催:“問你呢,夠不夠!”

“夠,夠了!”那人連忙說,“老爺,那,那你怎麼拿貨?”

謝自強皺著眉,不緊不慢地說:“不急,你先和我說說,你這些土豆都是哪裡來的。”

“就……村子裡,收,收來的……”那人囁喏道。

謝自強眉毛一挑,直接接下身上長刀,往那人眼前一貫!

金屬砸地的聲音嚇得那人一哆嗦,幾個土豆又從衣服裡滾了出來。

謝自強一腳踩上落地土豆,也不說話,隻死死的盯著那人細看。直看得那人哆嗦得雙眼泛淚,細聲道:“真的是村裡收來的,都是大家留著自己做種的。”

他一邊說,一邊解開衣服。周貫容這才發現,這人的外衫隻有薄薄一層,周貫容以為他衣服裡塞著的是棉花和冷稻草,才會

那麼鼓鼓囊囊。

可實際上他衣服裡塞著的全是土豆。

這般冷的天氣,他是怎麼挨下來的?土豆難道還能給他保暖不成?

周貫容尚且震驚著,那邊謝自強幾句話的功夫,卻已經問出了實情。

土豆當真是從村子裡收來的。隻是那些土豆,原本都是村民自己留著做種的。可現在新糧種稅,還有各項雜稅,逼得他們隻能把自留的土豆拿出來賣一些。

“也幸好現在這個新的土豆還能賣個高價錢。”那人打著顫,不敢欺瞞,“大家夥各家賣上一些,也還能過得不錯。”

周貫容脫口而出:“可是,糧種不是官府負責給各家農戶種植的麼?!”

“都被那大門大戶的瓜分啦,哪裡能給咱們老百姓呀?”

該說的,不該說的,反正都說了。那人破罐子不摔,也不怕了:“秋收了,朝廷要糧食。官府不也得要麼?快要過年了,鄉紳們的年禮不得要麼?還有入冬那些大老爺們的酒禮,不得要麼?也虧得這新糧種產量高,各家偷摸留著一些也不礙什麼事。否則……”

周貫容聽得驚呆了:“可這些……朝廷不都給了銀子?哪裡需得裡甲役來出?”

那人苦笑著搖頭:“可這糧稅,不也是朝廷加的麼?”

謝自強問:“前兩年也這樣?”

那人想了想,露出了些茫然的神色:“前兩年,倒也不這樣。前兩年有些兵痞子和穿金甲的管著這些事……今年卻,沒有來了。”

他說著,雙眼又是一亮:“聽說好像是……管這個的那位大老爺,惹了大禍,借那些兵痞子的手索要那什麼……索賄!對,索賄。朝廷震怒呀,就沒人管啦……”

周貫容渾身一震:“他沒有!”

那人不懂他說什麼沒有,隻是看謝自強似乎動了怒,就躬身抬頭想要求饒。可這腦袋一台,確是呆住了。

“雲中郡王……”

兩人聞言,急急轉身抬頭,就見那天上明瓦不知何時已經亮了起來。

明瓦之中,雲中郡王正身處繁花包圍之中。他所處之地明亮而溫暖。

可繁花之外,卻是如墨的黑夜,有無數雪花正在夜幕中簌簌。

分明是個大雪天,年輕的雲中殿下依然衣衫單薄。他神情放鬆的坐在一把躺椅上,躺椅正帶著他慢悠悠的晃。

他手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個酒壺。未見明火,可那酒壺卻明顯散發著熱氣。蒸騰的熱氣如霧一般悠悠升起,又悄無聲息地消散。

雲中郡王安安靜靜地飲酒看雪,沒有如同往常一般教人識字。

“無咎……”周貫容繃直了身體,“無咎看起來,不太愉快。”

謝自強繃緊了臉沒有說話。一旁賣土豆的村民卻已經看癡了。

天上雪白的東西如同棉花一般接二連二的落下,他望著明瓦,語帶豔羨:“天上還會掉棉花麼?那豈不是沒人會受凍了。”

謝自強冷著臉,短促道:“是雪。很大的雪。”

村民一呆:“這便是雪啊?那豈不是很冷了。”

“很冷。”謝自強掃了他一眼,“會把你手腳都凍斷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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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大雪往往伴隨著嚎啕的大風。初雪一落,他們就知沒幾日好日子可過。綿延多日的大雪會淹沒草原,淹沒村落,甚至淹沒不夠高的城牆。

夜裡巡邏的兵士若是不能及時回帳,在風雪裡待過一夜。命也就被鬼風吹沒了。

北疆的冷與戾,沒有親眼見過的人從來無法想象。

村民隻是一聽,麵色頓時白了。

他自小長在定海島,從未見過雪的模樣。他原以為自己這般渾身凍瘡的模樣,就已經是最冷最冷的模樣。下雪天居然會比這樣的冷,還要冷嗎?

會凍掉人的手腳。那定然也會凍掉耳朵、鼻子。

可看這天上,那雲中郡王還能穿著無袖的衣裳,毫無受風受凍的模樣。鮮花嬌豔地擁簇著他,夜幕中的雪花也打著旋的往他身上撲。

可還未靠近,棉花樣就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再一眨眼,雪花頓時化作融水,瞬間消失不見。

這……這便是神仙麼?

村民拉緊了自己薄薄的衣衫。他分明已經凍得不知冷熱了,可現在看見雲中郡王,便又覺得寒氣侵襲了自己。

若是……若是能像雲中郡王那般不怕冷就好了。

他低聲喃喃著,就聽身旁的謝自強一聲冷笑:“何謂不怕冷?不用受冷,自然也就不會冷了。”

他們殿下身上有舊傷,每到北疆的寒冬就格外難熬。偏偏北疆的寒冬又那麼漫長。無數次的雪夜裡,景長嘉睡著又被疼醒,身上寒衾似鐵,凍得人發僵。隻能睜著眼熬過一個又一個夜晚。

現在這般不受冷也不受疼的模樣,是他在夢裡都不敢想的樣子……

可村民不知謝自強的心酸,聽他這般講,就更羨慕了:“我要是能跟在雲中郡王身邊就好了……”

住著高百丈的高樓,飲著無火自熱的好酒。風雪不侵,群花圍繞,終年溫暖。這般好日子,必然、必然也從不會餓肚子!

正想著,就聽明瓦裡發出一聲響亮的脆響,雲中郡王伸手打開了一旁墨綠色的小方櫃,從裡麵拿出了一盒晶瑩的糕點。

那糕點分明是像是冰雕雪鑿,可又散發著騰騰熱氣。隻是望著它,就似有百味隔空傳來。

村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初雪,應當有好酒,好點心,和好朋友。”雲中郡王似乎從明瓦裡看了過來,他驀地綻開笑容,“諸位還好嗎?”

周貫容雙眼頓時紅了。村民卻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去:“郡王爺!您帶我走罷!”

天上的雲中郡王似乎聽見了,隻見他搖了搖頭,又含笑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那酒杯薄入蟬翼,放在桌上如玉一般瑩瑩生輝。

他放了酒杯,又從身側拿起一個物件:“也不知你們那兒下雪沒有,便送你們看一場雪吧。”

那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裡麵困著一棟雕梁畫棟的房屋。像極了那些大老爺們的宅子。明瓦之上,隻見雲中郡王晃了晃水晶球,那球內就紛紛揚揚地落起了雪。

隻一眨眼,宅子上就淺淺覆蓋了一層雪花。

與此同時,一陣寒風刮來,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海邊傳來連聲的驚呼,一個呼吸間,那驚呼聲就逼得近了。

村民呆呆愣愣地看著天上明瓦,直到一滴冰涼落入他的眼睛,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下雪了……

從來不下雪的定海島,下雪了……

村民駭得渾身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