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指揮使。他這次讓你過來,又想做什麼?”鬆吾直白地問。
藺獲灑然一笑,翻身下馬:“我便不能為了自個兒來一次麼?”他解下身上長袍,朗聲道:“我不眠不休跑了二天,跑死了兩匹馬,才抵達你們這裡。謝自強回了麼?”
“你一看便知。”鬆吾說。
“那我先去睡一覺。”藺獲熟稔地推門而入,也無需人招待就自個兒找了個還算齊整的屋子,鑽進去便睡了。
鬆吾牽著他的馬,沉默半晌才將馬係在了樹上。
道士瞠目結舌地看了看藺獲離開的方向,又蹭到鬆吾身邊,悄聲問:“這殺神過來做甚?”
“左右離不開那位心情不好。”鬆吾平靜地說,“不理會便是。”
這二十年要讓鬆吾來說,禦座上的那位成長了不少。也或許是他終於清晰的明白,他成了這世上最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再沒有人會如同殿下曾經那般為他遮風擋雨,所以他又偽裝成了曾經那個聰明沉穩的模樣。
但再怎麼偽裝,本性也都有漏出來的時候。他這二十年時不時的發點鬼脾氣,左右沒造成什麼傷害,鬆吾也就不往心裡去。
隻是不知道他這次又想做什麼,就少不得惹人心煩。
藺獲倒頭睡了一整日。到了第二天,那天上明瓦依然未曾亮起,這已經是它沉默的第四日。
自從殿下不再出現後,那明瓦日日準時亮起,從未這般失約過。
見鬆吾又一次抬頭看天,藺獲喝著酒隨口道:“那明瓦不會再亮了。”
鬆吾雙目一厲:“你為何這般說?”
“你也是無咎養大的,無咎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他既定了每日授學,就定不會讓人失約。”藺獲手指輕敲著桌麵,“更彆說那授學的師長,這二十年都換過幾輪。他並非無人可用。你想想既如此,那明瓦為何不再亮起?”
鬆吾沉默了下來。
藺獲又仰頭大飲了一口酒,才說:“無非兩個結果。他出事了,或是他主動放棄了。”
“你我既都不想認第一個結果,那就隻剩第二個。”藺獲朗笑道,“鬆吾小兒,你家主子終於放下
前塵,你當高興才是。”
或許是應了他的猜測,屋外突然傳來了道士的驚呼聲:“鬆、鬆吾大哥!那明瓦、明瓦——”
鬆吾猛地衝出門抬頭一看,就見天上明瓦竟如流雲一般悄無聲息地散開了。
它灰黑的幕布融入空中,再被風一吹就再也找不到痕跡。
“殿下……”
鬆吾緊緊地握住門框,心中一時又是酸澀又是歡喜:“殿下……您要好好的,好好的。”
有柔風吹拂過他的發梢,竟似在回應他的話。
鬆吾呆立許久,才轉身去尋藺獲。
這短短時間,藺獲身邊竟又多了幾個酒壇。見鬆吾回來,他就舉杯相邀:“小子,喝一杯?”
“藺指揮使,”鬆吾站在桌邊,執著問他,“你到底要如何?”
“這世上再沒有藺指揮使了。隻有藺予之。”藺獲大笑道,“無咎既已放下,我也無需再堅持。鬆吾小子,這世上竟如此廣袤,海的那樣亦有海有國,你難道不想去瞧瞧嗎?”
“帶著無咎教給你的學識,去他言說過的地方探尋新的知識,這難道不有趣嗎?”藺獲再次舉杯,“待謝自強回來,我們便可出發了。”
鬆吾沉默許久,搖了搖頭:“我要留在這裡。至少我要讓殿下專程傳授的這些學問都散出去。”
最好散得滿天下都是,連除也除不儘。唯有這樣才算做到了殿下的期許。
藺獲放下酒杯笑道:“那便先將它們都傳揚出去。左右也不知道謝自強何時才歸來。”
而遙遠的海中,有一支船隊在一座島嶼邊準備起航。
他們滿載了滿船的白銀,準備回到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