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開始變得尖銳,但是仍然在采訪提綱的範圍內,張潮的回答仍然很自信:
“如果從動機來說,也許很接近。沒有哪個熱愛寫作的人不渴望‘一朝成名天下知’。但我們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有一個個很確定的獎項與頂級大學特招名額可以去博取。而我,沒有任何可預期兌現的承諾等著我。所以即使動機接近,也不能將我與他們劃上等號。”
“那你是出於妒忌才寫的那三篇文章嗎?”
“產生妒忌的基礎是自己的預期落空而彆人實現了。如果我也參加了‘新理念作文大賽’,沒有進入複賽,或者在複賽裡沒有得到理想的名次,無法被名校錄取,那麼我可能會妒忌那些成功者。但實際上我並沒有向‘新理念作文大賽’投過稿。這點您可以向《新芽》雜誌求證。”
“現在你對各個大學都放棄或暫停特招‘新理念作文大賽’獲獎者,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認為很可惜。”
“哦?這不正符合你三篇文章的主旨嗎?”
“我始終認為大學招錄的底線是遵守規則。如果現有的規則允許它們特招大賽的獲獎,那麼就應該大膽招錄。規則有漏洞,或者不合時宜,那也應該在事後再進行完善。不能以傷害參賽者的方式,去平息輿論壓力。目前這種情況,我認為這些大學有些操之過急了。”
“那你對參賽者是否懷有歉意呢?”
“當然不。我隻為自己的文字負責,不為他人的行為負責。我不會進行廉價的道歉,也不會給予違心的安慰。”
張潮應對李烈采訪的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說真話,但不全說。對著李烈這樣善於洞察人心的資深記者,撒謊是最愚蠢的選項。
李烈並沒有把采訪的重點放在“新理念作文大賽”的問題上,而更多關注了張潮這個人。
因為對李烈來說,“新理念作文大賽”在輿論上已經是個“死物”,最多是“死而不僵”而已。有沒有自己上去多捅一刀其實意義都不大。
而最新鮮的輿論焦點應該是眼前這個才十八歲的少年。他犀利的文風和明銳的口才,還有不卑不抗、不故作叛逆的態度,實在是這些年“80後”作家中的一股清流。
不過他並沒有打算完全在采訪提綱範圍內提問,他有自己的策略。
在采訪的尾聲,李烈突然問道:“聽說你在學習上嚴重偏科,這次一模考試,總分隻有337分,其中語文就占了將近一半。這個分數讓我想起了前幾年依靠‘新理念作文大賽’一戰
成名的韓涵。
你覺得自己和他像嗎?你是否在走和他一樣的成名路線?”
這個問題完全不在提綱裡,而且張潮的一模總分至始至終學校相關人員都沒有透露給李烈,也不知道他從哪個渠道得到的消息。
這就是李烈采訪的特點,在對方以為成功應付了所有刁鑽問題之後,突然拋出一個出乎意料的信息直插軟肋。他認為隻有這樣才能逼出受訪者最真實的一麵。
他原本不打算在這次對張潮的采訪裡采用這個方法的,因為張潮畢竟隻是一個高中生。
但是張潮前麵的回答太漂亮了,讓他忍不住用上了這個“備案”,他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真如表現的這麼真誠而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