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楊光第一次上朝,但卻也是隔了許久了。
他站在外麵聽著裡麵有人在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即位已有二十五年餘，如今年事已高，於朝政之事有心無力,而太子楚玉年幼,恐不堪大任,朕優思不已,辛得知大皇子楚光尚在人世。大皇子仁慈寬厚，才智過人，上孝下廉,即日起賜封為皇太子，代朕監國，處理朝政，眾愛卿當悉心輔佐,視太子猶如朕臨,不可罔顧君上......”
後麵就是有關楚玉和楚寒的冊封王位之事，楊光沒怎麼聽進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朝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才十七八歲,皇帝為了讓他儘快熟悉朝中的政事,給他加了個閒職，出門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叮囑他。
那時候的楊光啥都不知道啥也不會,生怕上朝會被大臣們提問針對啥的,慌的不行，臨門一腳更是慫的直想轉身跑。
皇帝急忙拉住他，說：“你是君，他們是臣，哪有君怕臣的道理？”
楊光低著頭不說話,反正就是慫。
皇帝又是氣又好笑，隻得編個經曆來說服他：“你父皇我第一次上朝也緊張，後來想了個法子，就一點也不緊張了。”
楊光好奇：“什麼法子？”
皇帝說：“我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個銅板，下次看見他們的時候就心裡默念，我是他們的債主，這些都是一群欠我錢不還的混賬......
從那之後，我每次上朝都特彆理直氣壯，感覺不像是在上朝而是去催債。”
楊光聽得雙眼發亮：“父皇好聰明啊！”
皇帝被自己兒子用崇拜的目光看得飄飄然，心裡十分受用，然後繼續誆他：“直到現在他們都沒還錢，這麼多年過去，算上利息，當初的一個銅板都成一錠銀子了！
父皇現在拉不下臉讓他們還錢，但你想想，上朝的那麼多臣子那得有多少銀子啊？而你，就是他們的小債主！”
楊光聽得虎軀一震，腰板瞬間挺直。
老子也是有千萬財富的人！
皇帝見他不慫了，鼓勵道：“對，就是這樣！抬頭挺胸，大步向前走，你可是他們的小債主！記住，他們欠你好幾百萬銀子！”
楊光重重點頭：“放心吧
父皇！我一定會幫你把銀子要回來的！”
皇帝：“......”
然後楊光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上朝了。
清晨的陽光慢慢從外麵溢出來，照在楊光的臉上，他下意識眯了眯眼，恍惚間，好似瞧見那個從前的自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冷著臉，緩緩走過漢白玉階，穿過屋簷下的陰影，踏進了金鑾殿。
那個時候的他，好酷啊。
殿內傳來宣召的聲音，楊光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可他看著那一排排從殿內排到殿外的大臣，他們恭敬地站在兩側，垂著頭，像兩排森嚴的士兵，隻要有人從中間走過，就會投以審視的目光。
那些目光會很淩厲，落在人的身上就像一把把尖刀刺過來，讓楊光心中騰生出一股膽怯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上過朝了。
殿內的宣召再次傳遞過來，楊光深吸一口，抬步踏上漢白玉階。
他一步一步走過，朝陽將他的影子拉出。
那影子的步伐很穩，堅定又無畏。
楊光以為自己會很緊張，會慌亂到不知所措，最壞的是扭頭就跑——原本他就不想當這個太子，況且遲早炮灰，這有什麼意義？
看，連理由都給自己想好了。
可是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耳邊突然就響起了皇帝對他說過的話——
“你是君，他們是臣。”
“殺生予奪，由你說了算。”
莫名的，他心裡猛地被注入一股力量。
那王座上坐著的是他的父親，而他是下一任王。
何須懼？
無須懼。
刺目的日光之下，冰冷的玉階之上，楊光背脊筆直，負手而立，下頜微抬，目光直視，淡然而冷靜。
他抬步而去，每一步如同精心測量，分毫不差，行走間帶起的衣袍劃出恰到好處的弧度，極雅極美。
“噠”他踏入金鑾殿。
這一聲輕輕落入眾人耳裡，卻如同重重敲擊在心上，讓人心中一顫的同時，也不禁想偷偷抬眼去看——
“孤回來了。”冷淡又沉穩的聲線。
鴉羽似的長睫下，漆黑的瞳孔微轉，楊光緩緩掃視過殿內的每一個人，分明不是多麼壓迫逼人的視線，卻令每一個被掃視過的人都忍不住深深低下自己的頭顱。
帝位上方，空無一人，皇帝並不在。
仇風拿著聖旨，站在百官之首、龍椅之下，麵對著大門的方向。
他看著楊光一步步走進來，看著他以一種淡然又強大的姿態宣誓，那高高在上的審視和威嚴不凡的氣度讓仇風的心突地漏跳一拍。
眸光猛地沉了下來，一抹深稠無比的情緒緩緩浮現在眼中，不斷醞釀著。
當楊光的視線落在仇風身上時，他同樣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恭迎殿下回歸。”
霎時，群臣跪拜，高呼——
“恭迎殿下回歸！”
楊光被呼的一愣，差點沒繃住自己淡定的臉，他趕忙壓下心裡的慌亂，自我催眠——
“都是一群欠債不還的混球，欠老子好幾個億呢！
欠債不還，不要以為喊幾句口號就可以抵債了，麻辣個雞！”
楊光的眼神頓時凶狠起來。
他一甩袖子，語氣冷漠：“起吧。”
大約是這個催眠太過於強大有效，一直到下完朝，楊光仍舊是一副“全天下都欠老子八百萬”的刁樣，看人的眼神也冷的不行。
嚇得好些原本打算上來攀談攀談的太.子.黨動都不敢動，一直到楊光離開了才和同.黨議論起來——
“哇，一個月不見，太子殿下愈發英武了！”
“對對對！頗有皇上年輕的風範，那威嚴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你不知道，當時殿下看過來的眼神，連仇風那個老賊都不敢對視！”
“殿下威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