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窗外風聲陣陣。
半夜裡,突然狂風大作，沒關好的窗欞發出“哐哐”的聲音。
楊光睡得很沉。
一個人影偷偷摸摸鑽進來，小心翼翼將窗戶關好，
“轟隆——”巨大的雷聲響起,閃電驟然劃破夜空,一瞬間點亮了漆黑的屋子。
靳風嚇了一跳,趕忙去看床上的人——
楊光仍在沉沉昏睡著。
閃電來帶的光亮很快消失,靳風卻猛地呆滯住了。
窗外響起淅瀝瀝的雨聲......
靳風沉默地站在原地許久，而後一步一步極慢地來到床邊，他想為楊光掖一下被子,可這次楊光的睡姿極好，安靜地平躺著，被子好好地蓋在上身，一動也不動。
黑暗中,一切極靜,隻有窗外雨滴砸落的“啪嗒”聲。
有溫熱的液體滴落，被雨聲覆蓋掉，在柔軟的被子上暈開一朵小小的濕跡。
床邊的人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楊光,習武之人的視力極好,好到，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什麼都沒說,死死咬著下唇,生怕自己會發出一丁點兒聲音驚擾到楊光休息。
隻是被子上的濕跡開始從小小的一團被暈染出一片。
不知什麼時候，雨聲停了，有朦朧的光透露進來。
靳風動作極輕地離開。
楊光還在睡，他似乎越來越能睡了。
直到天光大亮，001的聲音從腦子裡傳來——
“宿、宿主？”
001喊了兩聲,見楊光動了動，於是它鬆了口氣，然後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楊光終於清醒過來。
他好像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對著他哭了一夜......
什麼鬼......楊光對這個夢感到無語，剛想開口吐槽一下，可才發出一個音節，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的聲音沒了之前的清潤感，變得低沉又沙啞，像枯枝老樹發出的“沙沙”，乾燥又刺耳。
楊光眼珠一動，猛然發現，他的視線似乎有些模糊了。一開始他以為是剛起床的原因......他眨了眨眼，可那種模糊感仍舊沒有消失......
他一動，頭發散落到麵前，半白的枯發靜靜垂落在胸前。
他顫抖地伸出手，蒼老枯瘦的皮膚，巴巴的皺紋遍布......
“不......”
他猛地掀開被子，急切地想下床，
卻因身體的無力感驟然跌倒在地。
“宿主......”001看著屏幕裡的畫麵，整個蓬鬆的白團子都萎了，“你彆這樣，其實、其實也挺好的，反正我們遲早都要離開的......”它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來。
001看著空間裡出現的宿主身體掃描報告，數據顯示，楊光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生命力正在極速衰減......
衰減的原因，正是因為以目前楊光的靈魂強度，更本不可能召喚出審判劍影，可他偏偏拿了，還改寫了命運。這一切都導致楊光的身體狀況日益下降，直到今天，量變引起質變，猛地顯現了出來，讓他整個人瞬間蒼老三十多歲......
難怪、難怪小世界意識之前一直沒驅逐他們，原來是因為楊光的身體早已油儘燈枯，與其得罪“審判劍影召喚者”大人，不如等他們自己離開，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宿主，這是你強製動用超出你身體極限力量的後遺症......”
後遺症......
楊光默念著這三個字——
“我什麼時候能變得像你一樣厲害呢？”
“變強是要付出代價的。”
......
代價......
看著屏幕裡，楊光突然安靜下來，他似乎接受了這個結果，然後沉默地爬起身，表情平靜地、動作不那麼利索地穿著衣服……
001“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嗚嗚......宿主，你明明可以不改劇情的，你當時拿到的是男主角的劇本，明明一切都很好，隻要你走完劇情，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分明昨天還很合貼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竟然已經空蕩了下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慢慢係好腰帶。
“比起男主角，我更想做我自己。”
“可、可你現在要死了啊！”001哭道：“比起活著，這一切都不重要啊！”
“不是的，”楊光說，聲音平靜又堅定：“001，有些東西，比活著更重要......”
“不對，活著最重要！”001激動地反駁，它生來看見的世界便是“活著高於一切”。
楊光沒有同它爭辯，他起身，什麼都沒帶，隻留下一張紙，壓在桌上，而後緩緩推門而出——
“我該走了。”
“吱呀”聲響起，房門被推開。
楊光愣住了。
靳風端著洗漱的水，靜靜站在門口。
他看著楊光，看著這個突然就佝僂了身
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愛人，緩緩的、輕輕的，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
“你醒啦？”他語氣輕快，端著水，自顧自地進了房門，“早餐有你最喜歡的灌湯小籠包，你快洗漱完，我們一起去......”
“哐當——”裝著水的臉盆掉在了地上，熱水撒了一地。
他看見，桌子上被茶杯壓著一張紙，黑色的墨跡一筆一劃塗在白色的紙上——
“我走了，很抱歉，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忘了我，好好生活下去。”
“楊光留。”
他猛地轉身，衝過去，急切地抓住楊光，“不......”一開口，卻是語調顫抖得不成樣子，“彆走......”
楊光背對著他，袖袍下的手不斷顫抖著，他睜著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外麵的晨光，似乎那光過於刺眼，竟讓他的眼眶微微泛出了紅色。
“我......老了，或許......很快就會死了......你還很年輕，你會平安喜樂一生，你不應該......不應該遇見我的......”
“不......不！”靳風不停地搖頭，“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以為自己能忍，他忍住了剛發現時的絕望，忍住了麵對楊光時的痛苦，卻終於敗在了一片輕薄的白紙上。
“求求你，不要拋下我......”他崩潰大喊，聲音哽咽，“我隻要你，我隻要你啊......”
門外晨光耀眼，楊光卻覺得有寒氣襲來，讓他從頭到腳，渾身冰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突然好後悔啊，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後遺症是抽空生命，他一定不會來風雪鎮，一定離靳風遠遠的......
巨大的悲痛湧上心頭，楊光眼前一黑，不受控製地倒了下去。
“阿光——！”
靳風接住楊光，他渾身緊繃，指尖顫抖地不成樣子，直到發現楊光隻是昏迷了，整個人才如重釋放，死死抱著人，大口喘息著。
他已經受不得楊光再出現任何問題了。
靳風將人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為他蓋好被子，然後緊緊握住楊光乾瘦的手，“我一定會救你的......”
他想到妙峰山莊的長生丹，據說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
他俯身，在楊光臉上落下溫柔的一吻，“等我。”
“等我拿到長生丹回來，我們就成親......”
係統空間內，001心情複雜地看著靳風離去，想了想，將屏幕視角切換到了靳
風的身上......
等楊光再次醒來時，睜眼看去，天色已黑，桌上靜靜燃燒著紅燭。
他的視線愈發模糊了，他覷著眼，好像房間內的擺設全部換了？
換成了大紅色......
借著燭光，他看見蓋著的被子麵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
他費力地伸手，掀開被子，發現自己的臂手枯瘦如柴，上麵布滿了皺紋和褐色的老人斑，而原本半白的頭發如今更是全白了。
“宿主......”001的聲音響起，低低的，“你終於醒了，”它說，“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001默默地看著屏幕裡的回放，屏幕裡麵，靳風為了楊光闖妙峰山莊，為了偷長生丹眾叛親離，甚至和仇雨馨反目成仇。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最後關頭仇雨馨還是幫了靳風，可卻也因此和妙峰山莊斷絕了關係，靳風更是上了妙峰山莊的頭號通緝令，無數人想殺他。
等靳風九死一生逃出妙峰山莊回到小院時，他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沒一處不是傷。但他隻是粗略地包紮了一下就不管了，反而興高采烈地開始布置起來。
喜慶的紅色一點點將整個宅子裝飾......
他想給楊光一場盛大的婚禮。
即便這場婚禮沒有親人的祝福，沒有好友的賀禮，從頭到尾不過兩個人......
他想把最好的給楊光。
大紅的蠟燭靜靜燃燒著，靳風抱著喜服推門而入。
“你醒啦。”他歡喜地來到楊光身邊，展開喜服給他看，“喜歡嗎？”
楊光怔怔地看著他：“你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