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他知道了自己被認錯的真相(1 / 2)

周遜遠遠地盯著皇上, 眉頭跳了跳,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來。

皇上在桌子上筆走龍蛇,很快便默好大半篇。正當他往下半篇推進時, 便聽見周遜在他身後道:“重寫。”

皇帝:……

周遜:_

“想不到皇上還有這般奇思妙想。”

皇帝眼睜睜地看著周遜的手指, 在那張坑坑窪窪的宣紙上, 沿著筆劃滑過。宣紙的坑窪自然不是出於偶然,而是……

皇帝用寫不出字跡來的筆, 早在宣紙上寫滿了一個又一個的, 凹凸不平的“空白字”。

如今周遜抽走了原本的作弊紙, 就連皇上偷摸藏在手腕裡的字條, 也一並抽去了, 隻盯著皇帝寫。皇帝滿臉苦哈哈的,最終撓撓頭,用半小時默了一篇出來:“諾。”

周遜接過那張紙。遠遠一看,紙上的確是寫得滿滿的,可當他接過宣紙後……

周遜:……

他研究了這張紙半晌,最終才確認了, 這張紙上, 似乎隻有兩個字在不斷地重複。

而這兩個字……

其中一個, 是個缺胳膊少腿的“人”字。

而另一個, 他研究了許久,才發現這似乎也是一個缺胳膊少腿的……“吃”?

周遜:??

皇帝很心虛地要把紙拿回去,周遜捉回宣紙,冷冷地看向皇帝。

皇帝自知問心有愧,聽周遜訓他:“紙上我看過去,滿滿的都是‘吃人’二字!”

“這,封建社會原本就是吃人的社會, 敲骨吸髓,民不聊生,上天應該有好生之德,而不是造成旱災,幫著吃人……”皇帝的聲音漸漸小了,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而周遜看著他,竟然也歎了口氣。

封建社會是吃人的社會,這句話,說得倒是敲進了他的心坎裡。

許多人分明可以吃穀子,卻偏偏要吃人。周采身為嫡子本就擁有無限風光,卻要靠著打壓他人來尋求快樂;章家本可好好地將侄女嫁出去,卻為了聘禮和醫書,硬要將人逼上死路;周鴻將好端端的人打了,隻為著逞英雄的一己私欲。

可這話皇帝說得,他說不得。周遜隻看著他那堆缺胳膊少腿的字,心想這許多日了,皇上還學不來寫這邊的字,字跡也這般難看。

皇帝惴惴不安地看著他。周遜於是道:“你身為皇帝,書法難看可不行。明日起,每日卯時,我來教你寫字——入鄉隨俗,對吧?”

皇帝於是大喜,半晌他問你:“你……就沒什麼彆的想問我的?”

周遜看向他,似笑非笑:“問你什麼?”

“……比如,我怎麼是怎麼知道你說過的話的?算了。”皇帝嘟噥著,“是我想多了。”

第二日一早,周遜準時起床,穿了身青色衫子。晨光熹微,他披著一頭長發,在桌子旁作畫。

再抬頭時卻看見皇帝呆頭鵝似的站在門邊,周遜放下筆叫他:“怎麼還不進來。”

他於是進來,卻不知為何始終彆彆扭扭,和周遜隔著一個身位。周遜不甚在意,隻讓他握好筆,檢查他的基礎。他見皇帝手指放錯了地方,於是俯來親手調整他的位置。

“真不知道沒有我的時候,你的奏折都是怎麼批的。”周遜嘟噥了一句。

也不知怎的,皇帝的手指竟是僵硬如斯。他無奈,隻能對他說:“放鬆點。”

皇帝乾巴巴地說爛話:“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我沒有證據。”

“車?馬車?”周遜不明所以。

皇帝被他一問,滿臉通紅地彆過腦袋去:“沒什麼。”

周遜:……

皇帝:“那個啥,你把頭發,紮一下唄?”

周遜瞟他一眼,皇帝一臉正直。

他取了發帶出來,將發帶咬在嘴裡,用手將頭發梳順。他束上發後,看見皇帝正盯著他看,於是問他:“怎麼了?”

皇帝:“啊,你這。”

周遜:“?”

皇帝:“你這頭發挺多挺長的,很容易掉吧?以後要是禿了,就可惜了,我給你找找有沒有生薑做的洗發水……”

周遜:……

他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不想踩皇帝一腳。

皇帝被他一瞪,摸摸鼻子道:“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頭發也同理。”

周遜:?

皇帝:“這話你肯定知道,對吧?”

嘴上說著爛話,皇帝還是在周遜的指導下,態度很端正、字也很端正地乖乖默了一首《靜夜思》,其間之字,缺胳膊少腿不勝計數。周遜對此並無太大反應,他最終拿起字來,對皇上道:“這字……”

皇帝:“很工整吧!標準的衡水體!”

周遜:“好懶惰。”

他於是執筆親手為他填上筆畫,囑咐皇上道:“如今旁人雖然可以認為皇上您是懶得寫這些筆畫,不過,皇上還是要能記下這些筆畫,畢竟……”

“我還要在這裡過許多年呢!”

周遜:“……不能讓旁人覺得,皇上是個文盲。”

“……文盲就文盲,唉,其實吧。”皇帝突然看著他道,“一開始,我還挺想回去的,這裡沒有wifi,也沒有空調,還有這麼多活要乾。”

周遜頓了頓筆,他沒想到自己聽見這句話時,心裡居然像是空落落的,竟有種毛骨悚然的後怕之感:“後來呢?”

皇帝:“後來,我覺著我總得做完一件事,把他安排好了再走,再後來……”

周遜豎著耳朵去聽。

皇帝:“咦,你腦袋頂上是不是禿了一塊?”

周遜:“……那是發旋。”

皇帝:“啊,我讀書那會兒有段時間也老掉頭發,整了好多辦法,你試試,保證你八十歲了也不脫發。”

皇帝說起這話時不像人間至尊的帝王,倒像是個話多的管家。他說長年累月這樣下去,是會禿頭的,得多吃黑芝麻,得多塗點生薑,這樣頭發就會“duang”地一聲,不含任何化學元素地茂密起來。

就好像他們之間來日方長,還有很多很多日子可以一起度過。

可哪裡會有那麼多日子呢?

周遜聽他說到了八十歲時的護發方案,笑道:“彆瞎忙活了,我不一定能活到那時候呢。”

他這話說的是無心和輕描淡寫,他卻當真了,問他:“為什麼啊?”

周遜能說什麼呢,說多了,顯得他斤斤計較,說少了,顯得他諱莫如深。不過他是真的不覺得,自己能活這麼久。

他從前太苦了,如今卻這麼幸福。這樣幸福的生活,能撿回來哪怕隻有十年,也夠他快樂了。

不過這種垂頭喪氣的話不值得對皇帝說,他隻好笑笑:“我開玩笑的。”

“玩笑不能亂開。”皇帝卻很認真,“禍害不長壽,好人遺千年……總之,你能長命百歲,我也能長命百歲。”

說著,他拍拍他的肩膀打起了包票:“要是我說得不對,你儘管來找我。”

周遜又被他逗笑了,他在皇帝麵前,總是笑點很低:“我要是先死了,又怎麼來找你?”

他想自己要是變成鬼,必然是變成紅衣厲鬼吧。他這一生,都被染上了洗不乾淨的血色,和不堪回首的痛苦。

但皇帝是不一樣的,像他這樣的人,活該上天做神仙。

“呸呸呸,不能亂說。”皇帝正色,“你可以下凡來,半夜到我的夢裡來找我。”

周遜笑了笑:“我希望那不會是一個噩夢。”

“怎麼會呢!”皇帝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說以前,也就是過來前,隻要夢見你,都是噩夢。但現在再夢見你,那都會是美夢了!”

以前夢見他,都是噩夢?

而且是過來前……

不知怎的,周采那句“替身”,再次閃入了他的腦海裡。

周遜不動聲色道:“以前夢見我,怎麼就是噩夢了?皇上說的以前,是什麼時候的以前?”

“當然是過來之前啊?”皇帝毫無心機地道,“當然是我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那時候,誰半夜時夢見你,不害怕啊?”

周遜靜了:“我以前……很可怕嗎?”

皇帝點點頭,有些心有餘悸般地道:“當然了,隻要一瞧見你,我就手腳冰涼,更何況那時候,你還要我背那麼多書、寫那麼多東西……”

“……而且那時候,我也挺對不起你的。”皇帝訥訥道,“把紅墨水摔到你身上、□□你、壓榨你、害得你一身的傷,最後還把你丟了。有時我想,難怪我要穿過來呢,可能是上天讓我來再遇見你、補償你的吧。”

周遜過了許久,才輕聲道:“皇上那時候……為什麼救我?為什麼覺得……我就是,他?就是……鬱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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