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仔仔細細地看著那些東西,對小李子道:“裡麵的字呢?畫呢?周遜有什麼喜歡的東西,一起帶走了。”
幾個太監宮女麵麵相覷,半晌,蓮蓉道:“周公子沒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東西。”
皇帝想,哦,周遜沒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東西。
他這個人總是淡淡的,不笑的時候讓人看不出來情緒、也看不出來偏好。可和他說話時又常常笑點很低,隨著他們相識的日積月累,笑點越來越低。
他第一次見到周遜是什麼樣呢?他忘了,就記得周遜仿佛滿臉是血、滿眼是霜。任何人想到那一幕都不會覺得好看,皇帝也快忘了這一幕。
他好像就記得如今的周遜了。他束著發,笑起來很溫柔,也很可愛。
周遜喜歡什麼東西呢?
“或許周公子……喜歡水稻?”
皇帝踹了正指著花圃裡鬱鬱蔥蔥的水稻的小李子一腳,他走進了偏殿裡。
偏殿裡麵是周遜的臥房。皇帝坐在周遜的床榻上,心想這裡很快就不睡人了。
以後等他喝醉酒,也再也找不到一個人,能讓他把他半夜扯起來聊天撒酒瘋……能喝醉了酒後一起聊天玩兒的朋友也是有的,比如楚天闊,但楚天闊隻會笑嘻嘻地攛掇他,要帶他去煙花之地玩或解悶。
隻有周遜會安安靜靜地聽著他每一句話,就好像每一句傻話,都是遠大理想、偉大藍圖。
……這樣想,周遜還挺忍著他的。
他曾經偷偷聽見宮女們議論周遜,有幾個促狹地還給他取了個“道士”“聖人”的外號。在她們看來,周遜清心寡欲,似乎全然沒有什麼喜好。他幾乎不被人觸怒,也不因很多事而開心,不挑剔、不責怪,甚至不愛吃山珍海味,像是現世裡的一切物質都沒什麼能打動他的似的。等哪日他辟穀成功,能夠喝風飲露,就能飛升成仙啦。
皇帝當然沒什麼和小宮女們計較的閒情雅興。不過他是覺得小宮女們很無知的。在他看來,周遜的笑點可低了,還愛學習,和他在一起,仿佛什麼都吃,連烤肉都吃……
可如今他坐在床榻上,自詡為鐵血直男的心,居然也短暫地多愁善感了一下。
周遜喜歡什麼呢?
他安慰自己想,畢竟周遜要走了嘛。這麼多日的生活,好像被挖掉一大塊,從此空空蕩蕩。離彆都是在夏初,如今都快是秋天了,周遜怎麼就走了呢?
按理說,他該特彆大氣,湊個酒桌,胡吃海喝碰杯,順便祝福周遜遠奔遠大前程早日進大廠拿offer996升職加薪買房娶老婆……哦,娶老婆就不必了,不知怎的,看見“老婆”這兩個字和周遜放在一起,他是全身心地覺得怪怪的。
他又想起公主嫁妝的那個典故,忍不住抓亂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痞裡痞氣地笑了:“嗐,這啥,以前大學時天天和室友兒子爹的叫著,當初吃散夥飯走人了時也不過互相踹屁股兩腳,叫臭小子趕緊給爹滾蛋……怎麼……”
怎麼如今走個周遜,他那麼舍不得呢?
周遜不是必需品。他是春天的桃花,夏天的烤肉和禦書房裡的木蘭香。他不顯眼,總是靜靜的仿佛隨時在那兒,成為一切最幕後的布景。他走時,你卻覺得他隨處都在。他的離開不是撤幕,而是將生活裡所有密密麻麻的枝芽一起連根拔起。
“小夥紙,你有點變態了啊。夏天過去了而已嘛,你們還有很多個屬於藍宇……不,藍雨的夏天。”皇帝隨口給自己說了句爛話,他瞧見周遜的枕頭,想著要把這個一起帶上。
他剛開口要叫小李子,連帶著把枕頭拿起來。
然後。
他好像知道,周遜喜歡什麼了。
……
周遜對於內務府沒有什麼期待。他本人也不大愛收藏什麼藏品。
然而當他看到那一堆金雕的稻穗……玉雕的稻穗……寶石雕的稻穗時。
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的表情。
到底是哪個人亂傳說自己喜歡水稻的?!
他正想著,突然瞧見了一個小太監猥猥瑣瑣的身影。周遜向那個小太監看了一眼,他記得那個小太監,因為當初趙貴妃要打他時,那個小太監就在趙貴妃旁。
小太監手裡似乎拿著一瓶酒模樣的東西……偷酒給趙貴妃喝去了?
周遜隨便選了幾樣——當然不是與水稻有關的東西。他回到養心殿裡時,發現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滿滿的五箱。
皇帝坐在箱子上,見他來了,拍了拍身下的箱子道:“走吧!你所有喜歡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上了!”
周遜:……
皇帝這副歡天喜地的模樣。
他有點不爽。
很不爽。
他走了,他怎麼還是這麼開心???
不過他還是很快平穩了自己的心情,並注意到皇帝換了一身衣服。他不禁道:“皇上怎麼換了身衣服?”
皇帝從箱子上下來,自己坐上了馬車。他道:“一起到你家去啊。”
周遜:……
皇帝真沒心沒肺。
周遜道:“去可以,暫住得收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