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故事是這樣的。”那個年輕人低低道,“沒有什麼才子，沒有什麼佳人，沒有什麼英雄救美。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個姑娘為了保住自己的名節、在她父親的威逼下所做出的不得已的犧牲,卻被包裝上天作之合的假象。但這個故事裡,有兩個姑娘,一個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另一個姑娘上吊了,因為她發現她自以為做出的對名節的補償，都是徒勞無用之功。”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長公主呆呆地看著他，冷漠或疲憊的神情都在她的臉上退去了。
“我有一個仇人,我曾經想要殺死他,奪去他的一切。後來我視他如蟲豸,但即使是蟲豸，老是有蚊子在身邊嗡嗡叫著，也很讓人厭煩吧？”年輕人從旁邊的樹叢上摘下一朵花,把它揉碎了，花汁從他的指縫間流下來,“正好，他也是這個故事裡的一份子。”
“周……”長公主卡住了，她悚然道，“你也姓周……”
年輕人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家裡的人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長公主戒備地看著這個年輕人,“你打算利用我複仇？利用我破壞周采的婚事,借著我向周家複仇？”
她的聲音因過度警惕而顯得有些猙獰。可年輕人卻隻是笑了笑。他眉目間沒有戾氣,沒有閃避,也沒有任何解釋。他說：“長公主殿下認為複仇,是一件很見不得人的事情麼？”
他這樣一問反而讓長公主自己有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她抿了抿嘴唇,最終道：“可我又不知道你，我要如何才能……”
清風朗月，她看見那個年輕人向自己行了一禮，微笑道：“我今日隻是偶遇長公主，替長公主講了個故事。至於故事接下來應該怎麼編下去，就和說故事的人無關了。”
“可是我……”
“講故事的人講的終究是彆人的故事，能編出的結局，大概也不如故事中人最終能給出的結局精彩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你！”
長公主想跟上去，身後卻傳來了有人來的腳步聲，仔細一聽，那聲音居然是李邈的。他似乎看見周遜嚴嘉和長公主都出去了，連忙自己也溜了出來。她脫不開身，而周遜則自己離場。
周遜走在花園裡，不多時，他道：“小李公公不必躲在草叢裡，出來吧。”
……
草叢裡於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李子尷尬地舉著兩根草木，從樹叢裡鑽了出來。周遜看著他，很想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又聽見了多少。
不過他思來想去，他自己方才的話除了有誘導皇家絕後的嫌疑之外，也沒有彆的可指摘之處了。結果小李子比他想得還要更快地開口：“那個，周公子啊！是皇上派奴才來跟蹤你的！”
周遜：“……皇上？”
“皇上說如今你中了狀元，是整個京城裡七大姑八大姨街道辦大媽心中的完美相親對象。你在花園裡走著，指不定就有哪個姑娘跳進水裡或者把酒潑在你身上讓你負責，所以特地拍了奴才來保護周公子！”小李子說得大義凜然，“有人敢端著酒杯過來，就提前撞翻她的酒杯！有人敢跳進水裡，就提前找來宮裡的水上救援隊並拉住周公子！有人敢對周公子下藥，就把周公子抱回養心殿裡……咳咳……”
周遜：……我可以假裝沒有聽見後麵那一句。
小李子心虛地嘿嘿了兩聲，他見周遜還看著他，於是連忙道：“至於長公主的事……那太正常了，咱們皇上，端王爺，都喜歡同性，長公主喜歡同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即使是先帝也有男寵呢，咱們整個大景王朝，隻有高宗才是唯一一個鐵骨錚錚的直男……”
……所以沈將軍才死了，寧願挖出自己的心，也不願交完兵權，再見他曾經的兒時好友一麵。
周遜：……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直到最後才說了一句：“端王……他……端王妃是誰？”
小李子：“咦周公子你不知道啊？哦，民間人大多不知道，端王妃不就是之前梁州那萬家寨的寨主嗎，現在是萬重明萬將軍了。”
周遜：……
腦海中原本溫婉、秀麗、賢惠、肯隨著夫君在邊疆吃苦的婦人的形象坍塌。周遜說：“……萬將軍？”
“是啊！”小李子興高采烈，不愧是宮中自行走的八卦機，“說起來萬將軍和端王之間還有一段軼事。當年端王假扮書生原本想投靠寨裡做軍師，好臥底弄倒萬家寨，結果剛走到山下就因為長得太俊秀被萬寨主……當時萬寨主還叫萬天，搶回去要做壓寨夫人，連潛入的功夫都省了。王爺同他虛以逶迤幾個月，帶著知府攻打了萬家寨第一次，結果後來不知怎的就日久生情了。當時端王他父皇也就是高宗下的命令是全殲萬家寨，王爺於是回稟高宗陛下，說萬家寨寨主其實是個叫萬甜的姑娘，如今懷了他的骨肉……”
端王妃以前是個……山賊……周遜嘴角瘋狂抽搐，不禁想起了幼時買過的《水滸》的貼畫與《石頭記》的貼畫，此刻，在他的腦海裡，北靜王和武鬆正相擁著親吻……
不，或許萬寨主是盧俊義或者花榮。周遜連忙製止了自己不敬的幻想。
“……後來鬨騰著鬨騰著，高宗也接受了。不過高宗還是無法接受端王娶了個男人，於是依舊對自己假裝端王妃是一名女寨主。後來萬寨主當了萬將軍，改了個書氣的名字叫萬重明。高宗依舊固執地偽裝端王的王妃是個女子，對端王提起端王妃時總問他‘重櫻如今如何了？’‘重雪如今如何了？’是了，他一直在心裡管自己的端王妃叫萬重雪或萬重櫻……”
周遜：“……你同我說這些，不怕……”
“嗐，周公子是自己人嘛！”小李子笑容滿麵，表情也很得意，“奴才平日裡就喜歡打聽各種消息，整個宮裡沒有本公公不知道的故事！”
周遜：……不愧是你，李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