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聲撫著綠植沙沙作響,靜謐的臥室仿佛能聽見幾不可聞的心跳聲。
青年眼睛黝黑,像是盛著一汪水,理所當然的語氣,揚起的小臉上,像是寫滿了真誠。
厲沉舟蜷了下指尖,心口像是被紀眠身後那條毛絨絨的尾巴輕輕一撓,連帶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微妙的情緒讓他感到陌生,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問:“這就厲害了?”
紀眠托著下巴,像是個撥浪鼓,晃了晃腦瓜:“對啊,特彆厲害,我就不會。”
明亮的眼睛眨巴著,坦然得很,像是真的認為這是一項很了不得的技能。
厲沉舟輕牽唇角,意味不明地點了點腿上的錄音機。
為什麼呢?
紀眠見他笑了,反應了一會兒,耳尖有些微紅,小聲問:“你是不是在笑我笨啊?”
厲沉舟否認:“不是。”
“其實你真的在笑也沒關係啦。”紀眠垂下眼,用一種很信任的語氣說,“你聰明不就好了,感覺你好像什麼都會……好像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紀眠說得不假,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人,在天賦這一方麵,都是差不多的,哪裡比得上這種完美紙片人?
智商高、動手能力強、可以管理公司,並且讓公司蒸蒸日上,連上次那個項目丟掉也是被坑的,雖說自己也在裡麵出了一份力,但還是很厲害,比一般人都要厲害。
紀眠越想越覺得信服,他真心覺得厲沉舟這種紙片人和他不是一個智商等級,雖說一開始他還因為厲沉舟陰晴不定的狗比性格而鬱悶,現在厲沉舟的脾氣都改好了很多。
厲沉舟輕輕挑眉:“是嗎?”
紀眠覺得厲沉舟大概從未被真情實感地誇過,頓時發動誇誇大法:“嗯嗯,你看,你能管理公司,甚至比你爸爸爺爺還要厲害,已經很好了,而且還會修收音機,比我厲害很多啦!”
眼睛亮晶晶,像是無比的真情實感,比珍珠還真,比金子還真,沒有人比他更真誠了。
厲沉舟坐在如今這個位置,恭維的話,無論真假,每天都聽一籮筐,聽得耳朵起繭子,可在眼下這種情景被誇,卻是稀奇。
心裡像是被那根虛幻的尾巴一直撓啊撓,他垂目把收音機的蓋子裝上,再次試聽一遍。
悠揚的音樂在房間徐徐飄蕩,聽在紀眠耳朵裡,和之前彆無二致:“真的修好了?”
厲沉舟頷首,看著紀眠連忙接過來,看起來特彆高興。
他也不自覺地眯起眼。
紀眠自己動手能力一般,就羨慕動手能力強的人,上學那會兒會修修正帶的人已經非常之牛,厲沉舟要是放在現實世界,上學時指定能收一籮筐修正帶徒弟。
他正美滋滋地聽音樂,就聽厲沉舟淡聲問:“眠眠想要什麼?”
“啊?”紀眠抬眸,表情有些迷茫。
厲沉舟唇角微彎,意有所指:“把我誇得天花亂墜,不是
想要什麼嗎?”
紀眠反應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哦。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聽起來太誇張了,不太符合他的人設,厲沉舟生性多疑,可能不太相信。
想了想,他突然聰明了一下:“不是你說,要讓我對你熱情一點嗎?”
他笑眯眯:“這個熱情夠不夠?”
厲沉舟與他對視,像是在想什麼:“夠。”
聲音緩緩,“非常夠。”
他抬手,摸了摸紀眠的耳朵:“那就再說幾句。”
紀眠眨巴眨巴眼,乖乖地:“嗯……那我說了,你會開心一點嗎?”
問出的話,重點在開心,像是所說的,也都隻是為他開心而已。
心中像是有什麼情緒在不受控製地發展,可他卻像是被麻痹了神經,沉浸在這一刻的情緒中,不願阻止。
靜了片刻,他道:“當然。”
他看著紀眠毛絨絨的腦瓜,慢慢彎起唇角。
-
楚嵐在半小時後才又回到房間,看見厲沉舟,還稍微驚訝了一下。
“哎呦。”楚嵐笑出聲,“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沒打擾到你們兩個吧?”
紀眠被說得臉上一熱,有種偷偷談戀愛被家長抓包的感覺。
他輕咳一聲站起身,連帶著整個人都不自然了。
楚嵐像是對他的反應很新奇:“哎呀,怎麼這麼容易害羞呀?”
正欲解釋,樓下忽然傳來傭人的一聲:“先生。”
楚嵐頓時換了副表情:“可算是回來了,再晚一點,晚飯都吃不上了。”
紀眠對於楚嵐口中的厲父莫名有一種恐懼,厲沉舟像是察覺出什麼,安撫似地捏了捏他的手腕:“我們一起下樓看看。”
紀眠戰戰兢兢地跟著下了樓,或許是形象過於根深蒂固,導致他在看到一個樂嗬嗬的中年人時,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
厲父,全名厲成威,身材高大,麵容硬朗,和楚嵐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即使人到中年,也能一窺年輕時的風采。
紀眠呆了一秒,像是越緊張越想笑一般,腦子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個詞。
美女與野獸。
像是被戳到了笑穴,紀眠匆忙地低頭,努力壓製著唇瓣翹起的弧度。
彆笑,彆笑求你了彆笑了。
厲成威先是看到楚嵐,立刻不好意思地低頭:“哎呀,你怎麼在客廳等我呢?是沒出去玩嗎?你看,我這次可沒把魚拿回家,全都放生了……”
楚嵐冷笑:“我怎麼沒出去玩,不知道你兒子兒媳今天來家嗎,我看你除了釣魚對什麼都不上心。”
“誰說的?”厲成威像是一條大型犬,人到中年,也特彆臭不要臉地湊上前:“我這不是還對你上心嗎?嗯?看看,這是什麼。”
紀眠忍耐了一會兒笑意,聞言也忍不住抬眸,那是一根不知道什麼草編的花環,上邊全是野花,彆說,手
還挺巧,編得挺漂亮。
楚嵐對好看的東西沒有抵抗力,聞言果然語氣放鬆了很多,輕嗔道:“你在外麵是多閒啊,還編了個花環?()”
厲成威道:難道你不喜歡??[(()”
“孩子還在這兒呢。”楚嵐明顯是喜歡的,輕咳一聲,接過來,“看看,這是小眠。”
猝不及防被點名,紀眠有點呆,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輕聲說:“伯父。”
厲成威收斂了笑容,目光微微落在紀眠身上,那股壓迫感,像是紀眠第一次見厲沉舟似的。
“紀眠?嗯,我記得你。”厲成威聲音渾厚,“今天幾點下的飛機?”
紀眠仿佛遇見了教導主任,挺直腰板,乾脆地回答:“下午兩點。”
“哦。”厲成威微微頷首,“彆緊張,都是一家人。”
這聲彆緊張,聽了沒有任何安撫效果,倒像是一句壞眯眯的威脅。
紀眠眨巴眨巴眼,連忙小雞啄米:“好的好的。”
乖巧得不可思議。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楚嵐抽在厲成威的後背,“你瞧瞧你,把小眠嚇得,彆把你對兒子那套用小眠身上。”
厲成威被抽的麵子掛不上,不服氣似的:“我這是友好交流啊。”
紀眠:哈哈。
友好交流。
這個友好交流有點太友好了:)
——親切地讓他回想起高三時人稱“鐵麵公主”的教導主任。
紀眠頓時覺得身邊的厲沉舟在如此強大的反襯下,都是一隻小貓咪了。
像是才看到厲沉舟,厲成威緩緩道:“回來了。”
厲沉舟麵上波瀾不驚:“嗯,回來了。”
“臭小子,連聲爸都不叫。”厲成威像是惱怒,但又無可奈何似的。
“爸。”厲沉舟輕飄飄地出口,“最近身體怎麼樣?”
“好著呢。”厲成威道,“走吧,彆在這裡杵著了,你看看……小眠,小眠瘦成什麼樣了,先去吃個飯。”
飯桌上,紀眠努力減小存在感,大口炫飯,吃得臉頰一鼓一鼓的,黑溜溜的眼睛隻看著肉,彆的一點不看。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但是秉承著刷楚嵐好感度的想法,紀眠加了一塊肉,放在了厲沉舟碗裡。
厲沉舟側目,他用口型悄悄說:“多吃點~~”
厲沉舟眸光微動,楚嵐則會心一笑。
厲成威吃了一會兒,便開始詢問起厲沉舟的工作情況。
他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仍然是公司股東,對利士也多有關注,對厲沉舟依然嚴苛。
一串專業術語從口中冒出,紀眠聽得頭暈,眨巴著眼,像是悄悄把耳朵關上,毫不關心。
反正也聽不懂,他也沒有什麼替紀家打工的強烈欲望,才不想聽呢。
“這個項目的損失在你,你還是太不謹慎了。”
忽然提高的音量,把紀眠嚇得一
() 抖,厲沉舟麵上波瀾不驚,冷淡俊美的側臉,呈現出一種超越年齡的遊刃有餘。
“我心裡自然有數。()”
我希望你能有數,商場如戰/場,要多加謹慎,不要掉以輕心,你就是平時太過隨性,才會如此……()”
紀眠聽得小臉擰巴,厲沉舟還算隨性啊,每天勤勤懇懇地工作,周末都加班,加的人都沒有世俗的欲望了,這還算隨性?
他撇撇唇,有點子不服氣,但這是長輩。沒他說話的份,隻能繼續吃飯。
他動的幅度不大,可厲沉舟緊挨著他,自然察覺到,修長的手指探到桌下,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腕,熱熱的,癢癢的。
紀眠心裡像是也變得有些熱,抬眸看向厲沉舟,不同於桌下的溫情,他麵上依舊冷淡自若,即使麵對厲成威,也沒有表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甚至唇角都是輕輕上揚的。
嘖,這個抗壓能力。
嘖,這個情緒穩定能力。
紀眠佩服,想了想,悄咪咪地伸出蔥白一樣的手指,輕輕撓了撓厲沉舟的手心。
愛的虎摸~
厲沉舟隻覺得手心一麻,像是被什麼溫熱的小東西舔了一口。
仿佛是勾引人的小把戲,他微微眯眼,轉而去看紀眠,後者也正盯著他,目光澄澈,不帶一絲雜質。
“……”他靜默,“怎麼?”
紀眠礙於厲成威在,不好說什麼,隻衝他眨了眨眼。
晚飯過後,厲沉舟也沒能得到休息,被厲成威叫到了書房。
紀眠有點愣,本以為回來厲沉舟不用加班了,結果要被自己老爸親自帶著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