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燎那張臉,夏澈再熟悉不過。
那麼,世界上存在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嗎?
初中生都知道:沒有。
……今天沒戴眼鏡,說不定看錯了呢?
夏澈安慰著自己,喉結反複滾動,終於做足心理準備,直起身,打算再嘗試一下。
他推了推門——
門不動如山。
下意識伸手想按指紋——
金獅子眼珠流露出明晃晃的嘲諷。
“……”
倒黴催的鑰匙鎖。
夏澈閉了閉眼,不得已地重新按下門鈴。
鈴聲剛響,鎖就被打開,溢出溫熱的暖氣,就好像有人在內側一直等著。
這次門沒有被直接拉開。
夏澈手搭在獅子頭上,遲遲沒有用力。
裡麵那人也沒動。
虛掩著的縫隙成了內外燈光交彙地,一暖一冷,從涇渭分明開始,慢慢交融。
夏澈“嘖”了聲,手腕猛地下壓。
暖黃色的燈光終於徹底灑在門外,偌大的平房內部一覽無遺。
某個熟悉至極的人正愜意坐在沙發中,麵前桌案擺著冒熱氣的茶具,左手龍井右手碧螺春,衝他友好點頭。
“夏總監。”
如果怒氣有實質,此刻夏澈頭頂的煙,應該不比那茶壺冒的少。
他目不斜視,無聲走到茶幾前,拿走桌上的鑰匙,轉身,離開,關門,上鎖。
五分鐘後。
鑰匙在鎖眼裡轉了一圈。
裴燎極有耐心,第三次打招呼:“好巧。”
夏澈身體搖搖欲墜,絕望地扶住玄關櫃。
事實擺在眼前,再不敢相信也隻得接受:真是裴燎。
多情的狐狸眼尾墜了成直線,夏澈臉色肉眼可見地變陰沉。
“不巧。”他回敬道,“裴副總經理,您還是那麼陰魂不散。”
裴燎和他對視幾秒,晃了晃左手:“喝茶嗎?敗火。”
敗個屁!
火更大了。
夏澈倏然大步跨至沙發前,單手掐住他脖子,死死按在沙發靠背上,咬牙切齒道:“裴燎,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這人反應全然不掩飾,再傻也能看出來,裴燎對他的出現早有所知。
所以,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裴燎倒坦然,調整呼吸後仰頭安靜看著他,握住搭在頸部動脈的手,輕輕捏動:“好涼。”
夏澈加重力道:“凍死你!”
裴燎咳嗽幾聲,敗給了這種玉石俱焚的做法,服軟道:“我解釋,你先鬆開,喝點熱水。”
殺人犯法,知法懂法的三好夏公民得到台階,鬆開手,抱著胳膊坐到茶幾上,冷聲道:“碧螺春。”
裴燎揉著脖子沒反應過來:“嗯?”
夏澈:“給我泡茶。”
“……好。”裴燎用指節壓住上翹的嘴角,“彆生氣,我也才知道不久。”
裴少的茶自然是好茶,夏澈聞著綿長淡雅的香味,衝動漸消,理智逐漸回籠:“不久是多久?”
裴燎眼睛不離茶幾,很認真地在煮茶:“幾天前。”
夏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壺和裴燎一起抖三抖。
夏澈眯眼:“裴燎,你真的很不擅長撒謊。”
裴燎:“。”
裴燎:“從加上你微信開始。”
夏澈:“嘖。”
他就知道!
微信號是姓名縮寫配生日,指代性那麼強,裴燎認不出來就有鬼了!
眼見他剛消一點的火又要複燃,裴燎當機立斷轉移話題:“但我確實要合租,有原因的,怕你知道是我不同意,才用了緩兵之計。”
夏澈心說廢話。
他當然知道有原因,不然費儘心思隱瞞身份,和相看兩厭的人合租,圖什麼?
反正不可能圖他這個人。
等裴葫蘆悶出解釋太漫長,夏澈乾脆自己問:“你不該在申城嗎?”
裴燎雖然不擅長主動開口,但一向有問必答:“辭職了。”
夏澈驚得差點碰翻茶水:“那麼突然?回家繼承家產?”
裴燎把剛倒出的新茶放進他冰涼的手心:“打賭輸了,回鄢東打工。”
夏澈蹙眉:“你京城幾套房子呢?”
“被我爸收了。”
夏澈詫異:“那不是你自己的房子嗎?”
“工作上發生了點分歧。”裴燎言簡意賅,“打賭晉升對賭。”
這點裴燎並沒有撒謊。
歐洲那個項目裴博瞻死活不肯讓步,兩人吵著吵著就上頭了。
裴博瞻表示如果裴燎能不借助身世背景條件、一個人把項目完成,他直接下崗退位,讓出CEO位置。
但同樣的,如果裴燎完不成,就要老老實實上交所有財產,在京城當一整年月薪一萬的普通打工仔。
吵到那個份上,已經是男人的尊嚴問題了。
反骨如裴燎當即點頭,還把用家裡錢買的房和車鑰匙全鎖進保險箱,鑰匙交給裴博瞻保管,隻留下自己賺的東西,放狠話說:“放心,絕不給您一點挑刺的機會。”
然而裝逼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非常不幸,他瀟灑出小區大門才想起來,裝逼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那套房子也搭進去了。
回去倒是容易,但以裴博瞻小肚雞腸的性格,肯定會打開保險箱檢查,要是被發現,豈不是就落下被嘲諷一生的笑柄?
裴燎從小倔到大,有自己獨特的堅持。
意識到這點,依然頭也不轉地離開。
於是假合租變成了真合租。
夏澈現在要狠心趕他走,他除了酒店,無處可去。
夏澈聽得額角青筋直暴:“你那些朋友呢?沒給你挪個地方住?”
裴燎:“不想告訴朋友,太丟人了。”
“你還知道丟人?”夏澈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放下茶杯,雙手薅著他耳朵晃,“你給我說就不丟人嗎!?”
腦袋被晃得五葷八素,裴燎撐著沙發才穩住,急忙解釋:“在一個人麵前丟人,和在一群人麵前丟人,有本質區彆。”
“所以我就成了那個冤種?”夏澈瞪他,“你自己的錢呢?租不起房子?”
那倒是沒上交。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