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那個混賬!!”
果不其然,Asher神似炸了毛的貓,清涼的嗓音富含極強穿透力,中西混雜著怒罵。
“天呐親愛的,你也認識他嗎?你一定不知道,用你們華國人的話說,我這輩子走、走、走……走馬觀花……”
“是走南闖北。”夏澈糾正。
“對,走南闖北!愛你哦sweetie~”wink完,Asher繼續說,“走南闖北見識過那麼多人,頭回見那麼氣人的悶咕嚕!”
“是悶葫蘆。”夏澈再次糾正。
接下來半小時,小A總細數了裴燎過往種種惡行,包括自己被氣暈抬回辦公室吸氧丟大臉,完全沒意識到現在說出來,相當於又丟了一次臉。
兩人侃侃而談,夏澈本不欲搭話,偏偏Asher說不過癮,換了母語硬要拉他一起罵:“Christ一定懂我!這家夥簡直陰魂不散地纏著你!”
“你還記得你剛工作時租的那個小區嗎?”
“有點印象。”
夏澈當然記得。
剛工作錢不多,租不起高檔小區,隻能和彆人合租。
他選了個離公司近的老房區,雖然便宜,但前麵那條街搶劫犯特彆多,記得好多員工都遭過殃,還有的受了刀傷槍傷。
這點Asher也知道。
“我認識你太晚了,要是早點認識你,我一定會勸你彆租。後來我怕你受傷,開車跟過兩天——哎,可千萬彆誤會,我不是跟蹤狂。”
旁邊Norris額頭冒出三條黑線:此地無銀三百兩,不如彆解釋。
Asher沒察覺他的眼神,自顧自地說。
“你猜怎麼著?還真叫我發現了你後麵有彆人跟著,一連許多天都在,每次都要跟著你走到小區門口才離開。”
夏澈曈孔驟縮,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現在腦海中。
不會是——
“就是Levi!”
夏澈腦中嗡的一聲。
Asher斬釘截鐵的口吻,震碎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後背狠狠撞在欄杆上,用疼痛掩蓋呼吸的湍急。
“一開始我以為是什麼歹徒,湊近一看才發現:該死的,那不是Levi嗎?”Asher說。
“他住的地方離你三公裡遠,自己又沒車,每天走那麼遠圖什麼?一定是想找機會揍你!哼,幸好我早早發現把他威脅了一頓!”
“可惜後來我出差了,沒能再跟著你。”
“但看寶貝你現在全須全尾的樣子,他一定是怕了我的威脅沒再動歹念……也多虧你後來買了車,步行回家可太危險了。”
車?
裴燎當做生日禮物送他的那輛車?
怪不得,怪不得會突然送車,那根本不是周奕歌的提議。
不算貴的平價車,裴燎他,省了多久錢才攢下來的?
夏澈覺得胃一陣痙攣,可能下一秒就會乾嘔到筋疲力竭,短齊的指甲紮進掌心,試圖挖出血肉。
然而Asher的淩遲還沒有結束。
“Christ,Levi對你真是太執著了,我都不知道他怎麼那麼惦記著你。”
“當時我沒覺得,現在想起來才發現不對。”
“你知道你畢業季那年,我
們有個和高校合作的項目吧?”
“本來是區域性的,Levi愣是讓家裡砸錢,把那個項目搞成了聯辦!現在你知道為什麼那個組裡除了你還有他……哎,Christ?你怎麼了?”
夏澈整個人都在發冷。
他眼中隱約閃過無措,緊緊咬住牙關,將細微的顫抖藏進旁人發覺不到的角落:“你說哪個項目?24年的?24年那個不是早兩年前就過審籌備的嗎?”
“嗯……是的哎。”Asher大腦在酒精作用下很不清醒,想半天才想通,“對啊,兩年前他家就開始砸錢了,那應該跟他想膈應你無關,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咚。
心臟跌進穀底瘋狂叫囂。
夏澈眼尾通紅,視線凝滯在前方的夜幕中,看不到曾經。
許久沒有那麼難受過了。
Asher或許沒誤會,裴燎22歲那年認識的他,這麼算起來,時間剛好。
他頭皮發麻,渾身血液逆流翻湧,啃噬骨骼。
裴燎砸錢,不是為了進這個項目。
以他們的關係,後來最不缺的就是合作,不進這個還能有下一個,裴燎把這個項目投那麼大……
夏澈想: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在組裡?
經曆越豐富,簡曆越好看,未來就業的選型性越大。
裴燎為了給他充足的選擇機會,早在國內就開始籌備了。
所以不是五年。
【我說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說你不知道。】
【你確實不知道。】
裴燎早就告訴他——不止五年。
他一直看著前方,看著喜歡的人,從未發現身後有顆不懂變通的衛星,執拗地找尋他的軌跡。
熙熙攘攘的人間那麼嘈雜,他忙著融入其中,忙著推杯換盞,忙著回應每個人的呼聲……卻從未想過看一眼裴燎。
或許他沒聽見,也或許他根本無法聽見。
裴燎從來不說。
矜貴傲然的天之驕子肆意闖入他的人生,奪走他所有目光,然後做一個沉默的膽小鬼。
夏澈忍著酸痛揮動僵硬手臂,拿出口袋裡的糖,笨拙拆了半天包裝。
清涼的口感從舌尖泛開,攪亂倉皇躁動的苦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這個挑台的,Norris知道他的不對勁嗎?Asher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嗎?
不重要了。
他連宴會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
他讓司機送奚珠軒回去休息,那自己呢?
也不知道。
夏澈站在無法描述的未名地,執著回憶想不起來的過去。
垂著眼睛漫無目的地走下每一個腳印,腦海中幾年時光匆匆略過,恍然回神,卻發現不過百米距離。
他試著回頭——
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
裴燎頭發罕見地梳成背頭
,一身米色刺繡複古風高定禮服,貴不可言。
他側對著他,腰背筆直地站在另一個未名地,有晚風撩起厚重披肩一角,卻掀不起本人半點波瀾。
路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長到隻要一回頭,就能輕而易舉看見。
那人沒有靠近尚存燈火餘輝的賓客大廳,隻是遠遠望著,一手抄在口袋裡,一手握緊手機,反複拿起又反複放下。
直到不遠處司機走過來低聲說了些什麼,他才劃開鎖屏,一下下遲緩地點著。
緊接著,夏澈手機響了一聲。
夏澈低下頭,愣是沒找到手機在哪裡,片刻後才發現早早握在了掌心。
【P:聽說你司機送助理回去了,你在哪兒?要我去接你嗎?】
夏澈沒有猶豫很久。
【X:不用了。】
他發完就抬起頭,看到某人麵對手機發了半天呆,最後習以為常地轉身,留下車和司機,朝相反方向離開。
熟練得讓人心疼,也不知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
【P:好,那我讓司機去接你。】
夏澈猛地收起手機,朝那邊喊道:“裴燎!”
裴燎身形稍頓,轉過來的時候有點慌亂,乾巴巴問道:“你怎麼在這?”
他抬起腳,想要朝這邊奔來。
“站那兒彆動!”夏澈先一步跑過去。
溫和的晚風化成刀刃,割開燕尾服的優雅端莊,洶湧地灌進胸膛。
他跑到裴燎麵前,用了137步。
或者說,137步的相聚,他走了無數個看不清日月的春夏秋冬。
“等多久了?”
夏澈以為自己可以問得很平靜,開口才發現,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裴燎錯覺他冷,摘掉價值七位數的披肩充當棉毯,利落地把人裹住:“也沒有很久……”
夏澈:“七年?”
裴燎手停在他胸口,表情空白。
良久,小聲道:“我有提前給你說過,不能算你從彆人那兒聽的,不能算違約。”
夏澈有些想笑,可惜嘴角半天也沒能抬起來。
“我說對了嗎?”他問。
裴燎靜立著,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我比周奕歌更早認識你。”
話音未落,他又否定了自己的上半句:“應該說,第一次相遇後,我每時每刻都在認識你。”
“每天看到的你總是不一樣的,所以每次都會更喜歡一點。”
“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他張開雙臂,將麵前人攏在懷裡,想了無數種親昵的方式,最終隻虔誠地吻了吻鬢發。
“不要想太多,夏澈。”
“幸運的人才能擁有值得紀念的每一天。”
跑過很遠的路,天光長明之際,儘頭不是“我愛你”,是“我很幸運”。
因為你很好。
被薄荷浸過的空氣闖入夏澈胸肺,涼至辛辣。
“我……”
“一中高考結束有開放日。”裴燎打斷他,左側臉頰漾開漂亮的梨渦。
“學長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