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裕生偷偷地掐了下自己的臉。
“嗚……”
有點疼。
腳趾也瑟縮著,想要紓解石子咯著的疼,剛剛沒來得及看,應該不至於流血,但肯定會產生淤青。
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
是徐士明拿著喇叭,在前麵不知說了些什麼,音響聲隨之變大,眼前變得明亮,顧裕生從指縫裡往外看,還沒看囫圇,就突然陷入黑暗。
陸厝劈頭蓋臉地朝他扔了一張毯子。
“也不嫌冷。”
陸厝在他身旁坐下,輕描淡寫地把毯子往下拉:“裹著點,晚上溫度低。”
顧裕生終於鬆了一口氣。
還好,陸厝的態度沒什麼變化。
很體貼,多自然!
他把毯子拿下,看清楚了,是件厚厚的棕色羊絨披肩,綴著柔軟的流蘇,於是不客氣地裹在自己肩頭:“謝了。”
陸厝懟他:“怎麼不去帳篷裡拿點東西再來,我叫你,跑得比兔子還快。”
顧裕生嘿嘿笑著,沒好意思吭聲。
電影已經開場,爆米花和啤酒備得很足,是一部經典的愛情故事,也是徐士明和齊琦第一次約會時的影片,都看過,因為露天,又基本都是朋友,大家也沒那樣多的規矩,隨意地聊天嬉笑,友好地邀請旁邊的路人共同觀看。
陸厝的眼睛輕飄飄地轉過去:“腳冷嗎?”
顧裕生:“啊?”
剛剛玩水的後果現在嘗到了。
冷。
但是沒帶換洗的乾淨鞋襪。
“還好,”他不大自然地低頭,“溫度也不算特彆低。”
夜色中的海好黑,但是星星又是那麼的亮,能清晰地看到對方臉頰上的淡淡紅意。
被風吹得了嗎?
陸厝喉結滾動了下,清清嗓子:“埋進沙子裡,會好一點。”
這裡地勢平坦,白沙細滑而乾燥,還帶著點碎鑽似的閃光,柔和乾淨。
顧裕生笑了起來,學鴕鳥,人家埋腦袋,他埋腳。
不對。
陸厝騙人!
白天玩沙子很正常,甚至可以把身體都埋進去,那是因為被陽光曬得發燙,當然不冷,可是月亮都掛在頭頂了,可怖的海風呼嘯起來,沙子裡麵,也很涼!
他瞪向陸厝——
“胡扯!”
“那是你方法不對。”
陸厝懶散著伸手,揚起一把沙子,撲簌簌地從他指縫間落下,像無數稀碎的星星。
“就是你亂說!”
“沒,是你笨。”
“你才笨好麼,白癡腦殼。”
“你再罵一句?”
鬨到最後,電影也顧不上看,居然推搡著開始互相攻擊,你用沙子堆了城堡,我就給你毀掉,同時手忙腳亂地保護著自己的沙土蛋糕,僵硬的身體逐漸變得溫暖,音樂聲好大,似乎不遠處有人在歡呼雀躍,顧裕生的手深深地插在白沙中,摸到了一小把的泛著紫光的貝殼。
音樂聲停得很突兀。
在眾人的怔然中,天空綻放一朵金色的煙花。
而爆裂聲遲鈍了兩秒,才很慢地和尖叫一起出現。
銀幕上沒有了藍眼珠的電影明星,取而代之的是徐士明和齊琦的合照,沒有什麼濾鏡,或者花裡胡哨的技巧,拍攝於吃飯時,一起旅遊時,她佯裝生氣地撅起嘴巴,而他笑著對鏡頭做了個鬼臉……
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
來,鼓掌,跺腳,在喧鬨聲中,徐士明緩緩單膝下跪,顫抖著舉起一枚戒指:“你願意和我結婚,組成一個家庭嗎?”
背景是璀璨的煙花。
齊琦捂著自己的嘴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使勁兒點了下頭。
尖叫聲都要震破雲霄。
無數的氣球也隨之升起,飄向遠處。
前方一個男生不無羨慕道:“真好啊,她同意嫁給徐士明了。”
旁邊的女生正抹眼淚呢,也要扭頭過來糾正:“是組成家庭,不是嫁!”
“那不一個意思麼……”
男生還在嘟囔。
顧裕生沒有站起來,這種歡樂的熱鬨勁兒實在久違,他很長時間沒有經曆過了,隻是在心中搖了搖頭。
不是一個意思。
他給女友的承諾是,我們結婚,共同組成一個家庭。
家。
這個字眼不知彆人如何看待,但對於顧裕生而言,是很憧憬的一件向往。
他失去過。
但沒關係,他種的小番茄和南瓜是家人,吆喝著問他吃了沒的老大爺是家人,眼含淚水地衝自己道謝的病人,也可以是自己的家人。
他很知足,也幸福。
如果沒有零用錢買風鈴,就拿用儘了的筆芯來代替,如果無法擁有一個造型幼稚的氣球,那他就用繩子綁緊一枚塑料袋,拉著跑入風中——
風好溫柔地吹著他。
不僅吹動了簷下掛著的筆芯風鈴,吹起鼓囊囊的塑料袋子,也能托著少年的背,堅定地跑向前方。
“砰!”
又是煙花在空中盛放。
齊琦還好,隻是眼圈有點紅,徐士明已經哭得滿臉淚花,哭到打嗝:“嗚嗚今晚謝謝各位朋友……嗝兒,帳篷那已經點篝火了,咱們可以唱歌……嗚嗚嗚……”
顧裕生剛用沙子堆蛋糕,手指還在白沙裡埋著。
他笑了起來,準備把手拿出。
卻突然一怔。
細膩的沙子起伏。
在無人知曉,也無從看到的冰涼沙土下麵。
陸厝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指尖。
“乾什麼?”顧裕生不自然地縮回手。
後半句話是,怎麼感覺有點gay呢。
“沒事,”陸厝笑著看他,“我有件事想問你。”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整理幕布了,大家都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退場,擺滿花朵的角落,顧裕生突然有點緊張。
“就是……該怎麼追人啊。”
陸厝的聲音很輕:“如果喜歡上一個人的話,該怎麼去追呢?”
顧裕生呆呆地站著,直到聽到後麵的腳步聲,才慌亂地眨了下眼睛。
徐士明聽得清,衝陸厝投以堅定的眼神,刻意提高聲音幫腔:“就是啊,顧醫生你幫幫我們陸厝,你彆看他那樣……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他其實……”
憋了兩秒。
徐士明眼神清澈:“並沒有經驗呢!”
陸厝麵無表情。
“我怎麼知道呀,”顧裕生笑了笑,“關鍵是看追的對象是什麼樣的性格,你……”
他看向陸厝:“是誰要追人來著?”
煙花放完了,隻能聽得到獵獵風聲。
陸厝安靜片刻:“是我的一個朋友……”
“噗嗤。”
連齊琦都沒忍住,笑了出來。
徐士明恨鐵不成鋼,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心情愉悅,於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直接摟著自己的未婚妻從旁邊走過,意有所指:“男人可不能沒用!”
齊琦:“就是!”
雖然她也沒太看明白,但是跟著呸一口男人,絕對沒錯!
顧裕生:“啊?”
手心悄然鬆開,露出攥了很久的沙,可還沒拍掉呢,就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角。
陸厝咬著嘴唇,直直地伸著另一條胳膊:“他罵我。”
被指到的徐士明一臉迷茫。
齊琦反應快:“你憑什麼指我的未婚夫?”
徐士明立馬挺起胸膛:“哼,罵的就是你!”
衣角被扯得很緊。
顧裕生心頭泛起波瀾,本能地上前一步:“你憑什麼罵我的……”
什麼呢?
嘩啦啦——
海浪衝刷聲中,陸厝緊張地屏住呼吸,隻敢用餘光,看向那張苦惱的小臉。
愁得眉毛都皺起來啦。
才緩緩地憋出後麵的字:“……弟弟。”
徐士明喉頭哽住,眼前一黑。
呸,兩個沒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