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厝握住了顧裕生的手:“總之,我沒有那麼不幸的經曆。”
顧裕生腦子有點懵。
陸厝是誰?
是書中的小白花主角受,在追妻火葬場狗血文中,虐身虐心,受儘了渣攻傅明寒的欺辱,以至於被嚴重燙傷,失去雙手,以及一顆健康的腎臟。
是年輕的美院學生,有很好的天賦,和閃閃發亮的未來。
是生日也隻能自己一個人過的,孤獨的少年。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車窗外傳來了叩擊聲。
“顧醫生?”
白夢星眼睛亮晶晶的:“你們來得好早呀!”
他身邊站著三五個年輕的男孩,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也擋不住那稚氣又神采飛揚的臉。
象牙塔裡的學生,哪怕在期末周被摧殘得滿臉冒痘,頭發直掉,怨氣深重,但眼神裡的清澈卻是偽裝不出來的。
陸厝下車,跟人打過招呼後,繞到副駕駛,朝顧裕生伸出手。
年輕人都很開放包容,互相打趣著開玩笑。
“我沒有女朋友就算了,為什麼連男朋友也沒有啊!”
“得了吧,擠不進去的圈子彆硬擠,人家都看臉的啦。”
“我也很帥好麼!”
有人樂嗬嗬地看向陸厝:“哥們,聽夢星說你也是美院的,哪一級呀?”
這樣的大美人,居然沒在學校見過,也沒在表白牆上留下什麼傳說。
難道是已經畢業的學長?
但是他沒得到回答,因為身後突然出現的朋友,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脖子,使勁兒揉搓著他的頭發,年輕人們哄然鬨了起來,你追我趕,叫嚷得厲害。
陸厝和顧裕生走在最後麵。
到了包廂,吵鬨的聲音更大了。
十幾個大學生的威力,不亞於一百多隻
() 鴨子。
畢竟是周末,不用在意接下來的課,白夢星在菜單上的啤酒下麵打鉤,抬頭問:“你們兩個喝什麼呢?”
“檸檬水吧,”陸厝回答道,“他喝不了酒。”
上臉,還一杯倒。
顧裕生沒反駁,臉上始終維持著平靜的表情。
對於天生臭臉的他,已經很難得了。
尤其是,心裡仿佛籠了層朦朧的霧氣似的,看不真切,以前被自己無意識忽略的細節,現在都逐漸清晰起來,禮物送過了,不用陪著精力旺盛的大學生們聊天,向日葵花束放在門口桌子上,喧鬨聲中,顧裕生側眸看向陸厝:“我……”
陸厝定定地注視著他,放下了手中的動作。
嘴巴張開半天,卻問不出話。
“要去衛生間嗎,”陸厝輕輕擰起眉頭,“你看起來有點不太舒服。”
顧裕生搖頭:“沒有。”
“有問題的話,回去我們好好聊,”
桌子下,微涼的手背被溫熱的掌心覆蓋。
“你問什麼我都說,不瞞著你。”
陸厝近乎於討好似的,晃了晃顧裕生的手指:“彆不開心——”
“砰!”
飯吃完了,有人打開了手持的噴花禮炮,無數的金箔升騰到空中,又緩緩落下。
“恭喜夢星,生日快樂!”
“過去的不開心都忘掉,今天就是新的一歲啦!”
白夢星害羞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捂著臉:“彆給房間裡搞得亂七八糟呀……”
“放心,等會我們掃完地再走!”
大家都哄笑起來。
“星啊,能不能彆那麼善良,都這個時候了還怕給人添麻煩。”
沒錯,對於白夢星而言,讓彆人陪著自己過生日,就是件令人不好意思的事。
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種友好。
所以,寧願無條件地為彆人去付出。
可現在終於想開了,他就要開開心心地過生日,坦然,並心懷感恩地接受友情和未來的愛情,而不是考慮自己配不配,會不會被人討厭——
他值得擁有快樂。
“蛋糕也得拿過來吧?”
“我去叫服務員。”
包廂門從外麵推開了,一個男生笑著回頭:“訂的十寸,夠咱們分著吃了……我去!”
一個巨大的六層蛋糕,緩緩被推了進來。
裝飾著鮮花,糖果,奶油精致而夢幻,潔白得恍若新娘的頭紗。
就像被扼住咽喉,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臉上貼著紗布的傅明寒,從蛋糕後麵側出身子,笑了笑。
“夢星,生日快樂。”
他的眼神灼熱,目光癡迷地投在對麵訝異的少年身上。
“希望……我沒有來得太遲。”
死一般的寂靜中,白夢星站了起來,緊緊地咬著牙關:“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不,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喜歡的是你。”
傅明寒喉結滾動,深深地注視著對方:“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好,從現在開始,我都會改的,夢星,你能原諒我嗎?”
周圍頓時響起噓聲。
朋友們不知道白夢星的情感經曆,但也從“原諒”這倆字中感覺到,這個不速之客定然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所以才找上門來,腆著臉求諒解。
門口的兩個男生已經站了起來:“夢星,用把這人請出去不?”
說的話還算客氣,但表情,明顯地有些不屑。
因為白夢星,並沒有出櫃。
雖說大家不在意,不認為性取向有什麼問題,但這是人家的隱私,在不傷害彆人的情況下,有權守衛內心的小小秘密。
可是這個陌生的男人,居然直接告白,還請求原諒。
傅明寒對周圍的一切視為無物,他仿佛溺水者抓住了稻草,死死地盯著臉色蒼白的少年,自從上次被對方乾脆利落地揍了一頓,扭頭就走後,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喜歡白夢星!
他要追求他,死也不肯放手!
“你走吧。”
白夢星閉上了眼睛:“看見你就讓我惡心。”
傅明寒早有預料似的笑了下:“沒關係,我隻是想親口說聲生日快樂……”
門口的男生皺起眉頭,聲音很大:
“不好意思,麻煩你出去!”
傅明寒不為所動,繼續道:“還有禮物,都是我親手挑……”
話沒說完,麵前就出現了一道冷冽的身影。
陸厝冷冷地盯著他:“滾。”
傅明寒本能地縮了下脖子,隨即又鼓起勇氣,咬牙瞪著對方。
“不關你這混賬的事,我告訴你,現在哪怕是你把死老鼠塞我嘴裡,我也——”
“轟隆!
六層的蛋糕被男人的後背撞倒,雪白而聖潔的奶油墜落,仿若電影裡的慢放畫麵一般,緩緩地摔落在地。
滿是狼藉。
所有人都驚呼著站了起來,有些畏懼地看著被一腳踹飛的傅明寒,以及陸厝陰冷的背影。
除了顧裕生。
他隻是呆呆地、心疼地看著摔碎的蛋糕。
呀,不能吃了。
幾秒鐘的功夫,大家才反應過來,有安撫氣得渾身顫抖的白夢星,有拿抹布打掃衛生的,也有人過去,攙扶起傅明寒的胳膊——
被一把甩開。
傅明寒睜著猩紅的眼睛,嗓音嘶啞地怒吼:
“我告訴你,沒有人能把夢星從我身邊搶走,包括陸厝你也不行!老子是他的第一個男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
顧裕生這才抬眸,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打輕了。
這場鬨劇以傅明寒被拖走結束,似乎他的哥哥那邊得到了消息,派人過來帶走自己大吵大鬨的弟弟,所幸來得及
時,否則,傅明寒真的有可能,被憤怒的大學生們打得頭破血流。
可即使如此,他也緊緊地扒著門框,額角青筋凸顯。
“陸厝,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想跟我搶人,我告訴你,夢星躺在我床上叫的時候,你還不知道……”
還是沒說完話。
顧裕生麵無表情地把摔碎的蛋糕,塞進他的嘴裡。
堵住了可能出現的汙言穢語。
心疼。
太浪費食物了。
並且,這誤會真的大發了。
“等會保潔阿姨會過來,收了拿去喂小豬吃,”陸厝拿著濕紙巾,仔細地擦顧裕生的手,“彆難受,這家店後麵養了點牲畜……”
顧裕生下意識地回道:“上麵有巧克力,不能讓小狗吃。”
傅明寒的聲音越來越遠,門關上了,白夢星才終於壓抑著哭了起來,身邊的人忙遞過去紙巾,同時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他。
陸厝半跪在地上,給顧裕生的手指擦乾淨。
“那你呢,”顧裕生靜靜地看著他,“你能吃嗎?”
陸厝愣了下。
“你也不能。”
顧裕生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很輕。
“狗比。”
我最恨彆人騙我。
“傅明寒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心裡有白月光,會傷害到你的!”
“愛能止痛。”
顧裕生閉上眼睛,感覺皮膚下的血管似在沸騰。
父母出車禍後,他被擋在外麵,不允許進去見最後一麵。
那時候個子太低了,踮起腳尖貼在門上,也無法從鎖孔裡,聽見大人們的竊竊私語。
“沒事,他們出差了,很快就回來!”
顧裕生隻是年齡小,他不傻呀。
包括奶奶那時候也是。
“你要學會做鹹菜,縫衣服啊,這樣奶奶走了也安心。”
顧裕生抱著沉甸甸的玉米,聲音很大:“不,我奶奶長命百歲!”
奶奶笑了起來,褶皺的眼皮下,眼球已經很渾濁,耳朵也不大好了,所以她伸手,叫小孫孫離自己近點。
“好,奶奶答應你,會長命百歲,永遠陪著我們小裕。”
可是,那麼好的奶奶,還是食言了。
對於顧裕生而言,欺騙,往往和親人的離世相關聯。
陸厝一開始出現在自己麵前時,身份,境遇,全部都是假的。
沒錯,他是誤會了。
可不能這樣將錯就錯,認下了不應屬於自己的憐憫。
而傅明寒真正的火葬場對象,已然分明——
顧裕生扭頭就走。
陸厝的心跳得很快,他驚叫起來:“小玉,彆走!”
地上的奶油還沒擦拭乾淨,踩上去的時候,發出黏膩的聲音。
顧裕生站住了,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轉身,朝他伸出手。
“手機。”
陸厝已經站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把手機遞了過去。
“小玉,你彆生氣,我好好解釋給你聽,我不是有意……”
修長的手指,在聯係人的頁麵上停下。
顧裕生的嘴角,揚起個笑來。
帶著苦澀的嘲意。
“小玉是誰?”
他平靜地看著陸厝:“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名字嗎?”
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陸厝慌亂地解釋,“我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可愛……”
他存的是“小玉”。
因為最初的諧音,後來將錯就錯。
顧裕生毫不猶豫,把自己的聯係方式刪除了。
拿手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所有的聯係方式,統統刪除。
還好相冊裡,還沒來得及有他倆的照片。
隻有小菜園裡沉甸甸的西紅柿,和窗沿上的筆芯風鈴——
不知道陸厝是什麼時候拍下的。
顧裕生把手機遞了回去。
“那就把錯誤糾正吧。”
他聲音很輕:“再見。”
像漂亮的肥皂泡,啪地一聲,破了。
陸厝慌不擇路地跟在後麵,大腦一片空白,以至於不小心踩到了奶油,腳底一滑——
“哐當!”
顧裕生沒有任何表情。
不能回頭,不要再看那個騙子。
可是,還是沒忍住,使勁兒咬住自己的嘴唇,回頭看去——
愣了下。
陸厝的膝蓋狠狠地磕在地上,正仰起臉,眼尾泛紅地看著自己。
顧裕生心尖一顫。
不至於啊。
怎麼就給他跪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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