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厝的瞳孔猛地收縮。
身下的床褥,也不是他們曾經親手挑選的銀色天鵝絨四件套,而是很舊的米白色,帶著俗豔的花朵圖案,紅棕色的衣櫃上還貼了穿衣鏡,窗戶上蒙著紗,而對麵,居然還立著個老式電動搖頭扇!
陸厝屏住呼吸,繼續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
床下是平整的水泥地麵,放著雙藏藍色的男士拖鞋。
給他準備的嗎?
是誰做的,小玉又在哪裡,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門外傳來腳步聲。
“吱呀……”
陸厝愣了下,這種彈簧門的聲音,實在是太過久遠,還是他在記憶裡的老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印象,是那種屬於二十年前,誕生在偏遠小縣城的物件。
“你醒啦?”
很軟的聲音。
陸厝仿若被按下暫停鍵。
好一會兒才睜大了雙眼,心砰砰直跳。
一個小男孩推開了門,約莫就五六歲的樣子,穿著配套的小汗衫和短褲,頭發偏長了,眼睛大而圓,眼尾上翹,瞳色有些淺,嘴巴很小。
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沒有踏進來。
陸厝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發不出任何聲音。
“哥哥?”
男孩稍微歪了歪腦袋:“你嗓子疼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完,就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等、等等!
陸厝跌跌撞撞地跳下床,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就往外跑,沒開燈的客廳有些逼仄,擺放著低矮的茶幾l和木質沙發,而踏出房門——
陸厝被陽光刺痛了眼。
他用胳膊稍微擋了下,終於看到明亮的院落,左手邊砌了花壇,給葡萄搭了往上爬的架,右邊寬敞許多,還晾曬著苞穀,男孩聽見動靜回頭,額發被風吹起,露出漂亮而熟悉的眉眼。
“稍等一下。”
男孩利落地跑去跑遍的桌子那,拿小茶壺往瓷碗裡倒水,應該泡了什麼祛火的東西,茶水泛著澄淨的黃,他兩手端著碗,一步步地朝陸厝走來。
“哥哥,請你喝這個。”
陸厝低頭看他,聲音發抖:“……你是誰?”
男孩仰起臉,很乖地回答。
“你好,我叫顧裕生。”
陸厝死死地盯著那張臉看。
“哥哥?”
顧裕生有些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開始呼哧呼哧地喘氣了,是跑的急,還是累的了?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就把那碗水舉得更高。
“這個泡了梔子果,不苦的。”
他的小胳膊都要酸了,可麵前這個哥哥還是不接。
顧裕生開始苦惱,該怎麼辦呢,要是奶奶這會兒在家就好了,在他心目中,奶奶什麼都知道!
下一秒,那碗茶水被接過了。
陸厝一飲而儘,然後半跪在地上,終於得以平視對方。
顧裕生也看著他,眼眸懵懂。
和想象中一樣瘦小,腰板兒挺得很直,沒有怕生或是膽怯,而是種天真的孩子氣,帶了點微微的疑惑,似乎麵前不是一個高大的陌生男人,而是他不認識的一朵小花。
“……小玉?”
陸厝輕輕地叫他,目光裡滿是憐惜。
顧裕生就點頭:“嗯!”
陸厝看了會兒,朝他伸出手來:“你好,我叫陸厝。”
顧裕生笑了起來:“你在學我呀……”
可也認真地與人握了手。
這時,陸厝才發覺,那小短胳膊上帶了條五色線。
“是奶奶給你編的嗎?”
小孩兒單純,好容易被被套了話。
“是呀!”
又好奇地追問:“你怎麼知道是奶奶編的呀?”
陸厝心尖都要痛起來了,他輕輕拽了下五色線的繩扣:“要下雨的時候剪掉,對不對?奶奶有一把黑色的大剪刀,好重的,剪的時候要兩隻手一起往裡麵使勁——”
顧裕生瞪大了眼睛。
他的頭發很久沒剪,都快要紮眼睛了,陸厝伸手,給那柔軟的額發往後撥了下:“奶奶現在在哪兒呢?”
“出去買東西了,沒回來呢。”
“還有多久?”
“半個小時吧,”顧裕生認真地想了想,“她騎二輪車的話,速度會很快……”
所有的疑惑和驚訝,都被那柔軟的嗓音蓋住了,陸厝
縮回手,還保持著半跪的姿勢,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顧裕生。
像水晶做的一樣,乾淨剔透的漂亮孩子。
“那,我帶你出去買冰淇淋吃吧,”陸厝笑了笑,“我們可以在外麵等奶奶回來。”
“不可以,”顧裕生果斷地搖頭:“奶奶說了,不能吃彆人的東西。”
“為什麼?”
“因為……”
顧裕生想了好一會兒,就堅定地抬起頭:“因為不禮貌呀!”
陸厝托著腮:“可是小玉,我又不是彆人。”
顧裕生張開嘴巴,想說什麼的樣子,大概又怕說實話顯得不夠禮貌,會傷了這個初次見麵的大哥哥的心,於是抿著嘴,彆扭地絞著手指頭。
“知道我是誰嗎?”
陸厝伸手,戳了下對方的臉蛋。
“是哥哥?”
顧裕生隻知道奶奶說今天來客人,是他不怎麼熟悉的表姨一家人,所以奶奶出門買菜了,他剛在院子裡剝花生,門被風吹開了,要趕緊拿掃把掃走吹進來的落葉,不知什麼時候,客人已經進了家——
應該是表姨的兒子,那他要叫哥哥的。
但是他們之前,是真的不認識。
顧裕生輕輕皺著眉,有些小小的苦惱。
奶奶怎麼還不回來呀。
“悄悄告訴你,關於我的真實身份。”
陸厝神神秘秘地招手:“小玉,你過來我告訴你。”
沒有小孩能拒絕分享秘密。
顧裕生眼睛一亮,立馬上前,下一秒,他被人托著腿彎抱起來,驚呼著抱緊對方的脖子。
陸厝大笑著把他舉在肩頭,眼神柔和。
“其實——”
顧裕生緊張得都要屏住呼吸了。
陸厝壓低聲音,表情變得嚴肅。
“我是奧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