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第三十二章

葉柏念盯著齊琦的刀疤,心下一片駭然。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輕輕握住齊琦的手:“能不能告訴老師是誰在傷害你?你彆害怕,老師會保護你的。”

“沒、沒有人傷害我。”

齊琦連連搖頭,還不忘條件反射般地牽起唇角,“大家都對我很好,媽媽、爸爸、同學們還有兩個哥哥,他們都對我特彆特彆好。”

她是私生女的事情在津海豪門圈並不是一個秘密,但從來都沒有人會因為這個身份為難她。

齊琦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皮膚上凸起的疤痕,神情有些懨懨的:“我隻是……很討厭我自己。我有時候會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的存在,是不是一切都會好起來呀?”

她媽媽不會再抱著上位的心思,鬨得齊家不得安寧,每天還要因為被富家太太們瞧不起天天生悶氣。

她的兩個哥哥不會再擔心她會和他們爭家產,她的小侄女小佳也不會從小被灌輸一些針對她的思想,小小年紀卻格外早熟。

說起來,這一切好像都是她的錯。

葉柏念靜靜地聽著齊琦的話,從她的話裡聽出了明顯的厭世情緒。

她心底不免有些發酸,沒想到自己直到現在才看出齊琦的問題:“齊琦,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或者說,錯的從來都不是你。”

“是嗎?葉老師?”

齊琦的神情有些茫然,“那為什麼,我會這麼討厭我自己呀?我甚至覺得,彆人怎麼對待我都沒關係,一切都是應該的。”

說著,她又不自覺地開始用指甲反複劃著胳膊上的傷口,轉眼間,剛剛愈合不久的刀疤上又滲出了血跡。

葉柏念抓住齊琦的手,製止了她的自虐行為:“齊琦,你聽老師說。”

她看著齊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耐心道:“你隻是生病了。你要明白,在大家眼裡,你真的是一個特彆特彆好的小姑娘。”

“我……很好嗎?”

齊琦歪著脖子,似乎在耐心思索著,沉默了好半晌,她對葉柏念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呀,葉老師,我真的想不出我有什麼優點。”

葉柏念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沒關係的,齊琦。”

她耐心征求著齊琦的意見,“等一會兒老師的朋友來了,讓她和你聊天好不好?她有辦法讓你親自發現自己的優點的,可以嗎?”

齊琦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

兩人的對話結束沒多久,心理醫生就來了。

齊琦一開始還有些局促,但隨著心理醫生有技巧性地引導,她很快放鬆下來,開始慢慢敞開心扉。

等齊琦和心理醫生談話結束,窗外的天空已經蒙上一層淡淡的黛色。

“葉老師,謝謝您。”

齊琦臨走前,湊在葉柏念的耳邊輕聲道,“我知道的,您的這位朋友實際上是一位心理醫生。我很感謝您能這樣關心我,我會好好配合醫生治療的。”

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也想過去找心理醫生尋求幫助。

隻是每一次,當她旁敲側擊地提起有關抑鬱症的話題,文雪總會不可避免地說起她那位得了抑鬱症的大學室友。言語間處處嫌棄,隻覺得對方是在無病呻吟。

在齊琦心裡,文雪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想讓文雪不高興。

她索性把所有的抑鬱情緒都憋在心裡,每天都用文雪最喜歡的笑容來麵對她,麵對自己會遇到的每一個人。

葉柏念對齊琦的敏銳感到詫異,好在齊琦願意積極配合治療,她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送走齊琦以後,心理醫生向她詳細介紹起,她目前對齊琦的心理評估:“葉小姐,您的這位學生目前存在著嚴重的自毀情緒,她缺少自信,覺得自己並不被大家所需要,也不被家裡人關心。”

“我的建議是,齊琦除了由心理醫生進行乾預治療以外,更重要的是,她能夠獲得家裡人的理解和陪伴。”

葉柏念聽完心理醫生的話,心裡有了底。

她將心理醫生反饋的情況如實發消息告訴了齊彥寧。

齊彥寧正在錄製綜藝,收到她的消息,表情先是一喜,但隨著他瀏覽完整條信息,笑容漸漸消失在了臉上,滿眼隻剩凝重。

齊琦的心理狀況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甚至都開始自殘了?

齊彥寧連忙叫停節目,轉身出了演播室給葉柏念撥了通電話過去:“葉柏念老師,抱歉這麼晚還要打擾你。我想問一下,齊琦現在的情況……文雪知道嗎?”

葉柏念還沒來得及告訴文雪。

一方麵,她暫時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另一方麵,以文雪對抑鬱症的排斥態度,她有些擔心文雪會拒絕讓齊琦接受治療。

“齊琦媽媽還不知道。”

她吐出積壓在胸口的濁氣,“按照心理醫生的說法,齊琦其實很需要親人的陪伴。你應該明白,我隻是齊琦的老師,我沒有辦法滿足她在親情方麵的情感需求。”

今天,葉柏念從齊琦口中聽到最多的兩個名字,一個是文雪,另一個就是齊彥寧。

齊彥寧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不由得望著後台牆角的雜物堆出神。

原來,他在齊琦的心裡很重要嗎?他似乎沒做過什麼吧?

他挖空腦袋,試圖回憶起他們兄妹二人的短暫相處經曆。

在齊家其他親戚對齊琦冷嘲熱諷的時候,他好像吩咐了管家,讓他將親戚們都轟出了齊家。當時,齊琦是怎麼做的來著?似乎對他甜甜地道了謝,第二天還特意給他送來他最喜歡的抹茶紅豆味麥芬。

他當時做這這件事是單純為了給齊琦出氣嗎?好像不是。

他看這群死皮賴臉的親戚不爽已經很久了,齊琦隻是他發泄情緒的一個借口。

還有,他似乎送過齊琦一隻泰迪熊。他能記得那隻熊,還是因為齊琦每次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它,強烈的存在感讓他想忽視都忽視不掉。

那隻熊是他拍攝第一支廣告的時候,廣告商送給他的合作禮物。

他從拍攝棚離開,偶然碰到了在商場和好朋友逛街的齊琦。他嫌拎著一隻玩具熊太礙事,隨手送給了向他打招呼的齊琦。

“我就說了吧,我妹妹齊琦她就是個笨蛋。”

齊彥寧的嗓音裡透出幾分喑啞,他仰頭盯著演播室的天花板,好不讓眼淚流下來弄花他的舞台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葉柏念老師。齊琦這邊,我會多多關注的,至於家裡的其他人,我也會處理。”

掛掉電話,齊彥寧重新回到現場錄製節目。

同台眼尖的嘉賓注意到了他泛紅的眼角,又回想起他剛接起電話時的欣喜神情,忍不住八卦道:“彥寧,你剛去乾什麼了?不會是女朋友打來的查崗電話吧?”

齊彥寧冷冷覷了對方一眼,半個字都懶得和對方交流。

……

另一頭,齊琦回到家,在玄關處看到一雙手工訂製的高端男士皮鞋。

她怔了一下,一路上好不容易放鬆了一點的心情再次消失。她整了整袖口,確定傷疤都嚴嚴實實的被遮擋著,才露出一副笑臉,腳步輕快地踏進客廳。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

齊父是聽文雪說,葉柏念今天喊自家女兒去了她家幫忙,這才臨時動了過來見見兩人的念頭。

他一聽到齊琦回來,連忙迎上去,臉上堆起的每道皺紋裡都透出慈愛來:“齊琦,葉老師喊你去做什麼啦?她有沒有跟你說點什麼,比如段斯衍和她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齊父隱隱有了種猜測,他懷疑現在商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投資大佬,就是葉柏念本人。

對方和段斯衍的行事風格實在太像了,甚至比起段斯衍,更加的果敢有魄力。

段斯衍親口承認,葉柏念是他的老師。

齊父認為,段斯衍說的“葉老師”和齊琦的“葉老師”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段斯衍的商業手段,很有可能就是葉柏念傳授的。

如果齊琦能像段斯衍一樣,被葉柏念青睞有加,甚至被傳授一些商業手段的話——那他有必要重新評估齊琦的價值了。

齊琦還是第一次見齊父用這樣慈愛的口吻和她說話。

她沒有喜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隻能如實道:“沒有,葉老師讓我幫她核對了一遍班級花名冊。”

齊父:“還有嗎?她有沒有對你說彆的?”

文雪和齊父都滿眼希望地盯著她,迫切的希望她可以透露出更多的消息。

父母同時將全部的關注度放在她身上,這種滋味,齊琦在過去十幾年裡從來都沒有體驗過。

她看著父母的表情,慢慢生出了一點點小小的妄念:“葉老師的朋友是心理醫生,她建議我去心理谘詢室接受治療。我想……”

“接受什麼?!!心理治療?!!”

文雪的美眸倏地瞪圓,扯著嗓子喊道,“你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接受心理治療?什麼心理醫生啊,要我說那就是個騙子!你爸爸過生日那天,葉老師還跟我說你可能有抑鬱症,簡直是笑話!!!”

文雪連珠炮似的不停輸出:“你住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全身上下哪一件衣服不是人儘皆知的奢侈名牌,一日三餐我更是有求必應,放眼整個榮梧私高,都沒幾個學生有你幸福吧?你怎麼會抑鬱呢?”

齊琦的心慢慢地一點一點沉下去,她閉上嘴,沒有再表達自己的想法。

她一直等文雪將話說完,慢吞吞地揚起笑容來,應和著文雪:“媽媽,您說的對,我過的很幸福。”

“齊琦,你是說葉老師說你是抑鬱症,她想帶你去看醫生?”

齊父等母女倆說完,很快在通篇的對話裡提取到關鍵信息。

齊琦沒明白齊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有些擔心他會因此責怪葉柏念,連忙開口辯解替葉柏念說話:“葉老師她是關心我才……”

“那你就跟著葉老師她去看醫生呀!”

齊父猛地拍了下手,都等不及齊琦將後半句話說全。他一臉痛心疾首,仿佛像是不小心錯過了幾十億的大單子,“傻丫頭,這是多好的套近乎的機會啊!放眼整個津海,有誰不想攀上你的葉老師呢?!!”

齊父伸手將齊琦拉到身邊,拍著她的手背,一字一句地認真叮囑道:“不管葉老師她說你是抑鬱症還是精神病,或者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病都沒關係。你聽她的話!乖乖跟著她去治!”

反正隻要葉柏念高興就好了。

聰明如齊琦,自然聽出了齊父的話外音。

她不自在地將手從齊父手裡抽出來,諾諾地點了下頭:“我知道了,爸爸。”

文雪見齊父讚同,瞬間轉了風向,一句不好的話都不說了:“看我的齊琦寶貝多乖呀,真是爸爸媽媽的好女兒。那葉老師什麼時候喊你,你記得準時去哦,千萬彆讓老師多等。”

叮囑完,文雪倚在齊父懷裡撒著嬌,說是要他陪著去商場購物。

齊父心情大好,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兩人你儂我儂地出了門。

齊琦目送著兩人離開,她一直對著兩人乖乖地笑著,直到兩邊的腮幫子開始發酸,她才恍然發現父母都已經走掉了。

她耷拉下腦袋,趿拉著步子挪回自己的房間。

齊琦看著臥室公主床上的泰迪熊迪迪,視線落在迪迪衣服上那句“每天都要開心地笑呀”。

靜默片刻,她再次露出笑容:“看吧,迪迪,我都說啦,爸爸不喜歡我。媽媽比起喜歡我,她其實也更喜歡爸爸。”

她在枕頭下摸索了一會兒,找出藏在床墊和床頭縫隙裡的小刀,挽起胳膊,冰涼的刀身貼在她的皮膚上,激出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