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來這裡?我不想去……”池奕對之前聽見的慘叫聲充滿心理陰影。
“公子彆怕,”楊順攙著他的手臂,“陛下就是擔心您嚇著了,才讓您再過來的。”
池奕沒聽懂他的話,硬是被拽進牢房,然而這次沒有圍觀行刑,而是被塞了一摞文件。
“這是牢房裡所有犯人的名冊,上頭都寫了所犯何罪。前幾頁是預備殺掉的,後頭是長期□□的。拿給池公子瞧瞧。”
給自己看這個做什麼?池奕也沒追問,隨手翻開。這名單還真不短,前幾頁都是傳遞消息、下毒殺人之類的罪名,而後麵□□的是偷盜打架這種小事。
穀國皇宮居然有這麼多死去活來的事情,簡直烏煙瘴氣。若他是書中那個池奕,此時恐怕就被關在這裡吧。
楊順道:“宮人犯錯,都會送至此處審判定罪。若非不敬尊上、蓄謀不軌這樣的罪名,不至於判死。”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池奕一問完,自己卻先懂了。
之前自己圍觀了行刑現場,嚇個半死,又請求暴君不要殺掉自己被拒絕。所以賀戎川讓自己再看看這些犯人,表明隻要不作死就不會輕易被弄死。
然而這並不能安慰到池奕。原身根本就不是作死的,而是被利用之後,再當作犧牲品殺掉的。就算什麼都不做,一樣也活不下去。
暴君的好意心領了,但池奕一刻都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隻說自己明白了,拉著楊順逃走。
從大內牢房回征懷宮有直達的路,然而楊順今天非要帶他繞彎子,去東西六宮轉了一圈。經過那些燃著燈火的宮殿,池奕隨口問:“楊公公知不知道,這後宮裡有多少位妃嬪?”
“如今在世的是十八位。”楊順緩緩道,“當年陛下還不到十歲,先太後從勢大的世家中為他挑選妃妾,起初有三十多人,這些年歿了不少。然而這些年陛下一直不入後宮……”
池奕心說那當然畢竟他不行。
“不是公子想的那個理由。”楊順無奈歎氣,忽然上前,湊到他身邊壓低話音:“你彆說出去,我覺得,陛下不喜與人親近。”
池奕迷茫地眨眨眼。
“每天夜裡,我們這些奴才都進不去征懷宮,若非池公子來了,陛下現在還一個人住在裡頭呢。你想想,他怎麼可能容許一個女人待在身邊?”
“可是……為什麼啊?”
“這哪是我們能問的。”楊順表情糾結,話音愈發低了,“陛下他……以前過得苦,很多事和咱們不一樣,也能理解。池公子想知道就直接去問嘛,陛下不肯告訴旁人,定會告訴公子你的。”
書裡隻交待了賀戎川的出身,並沒多講他以前的事。問肯定是不敢問的,池奕就是不明白,既然賀戎川不讓太監和妃子進他屋,為什麼單單允許自己一直在那住著?
如果是為了敷衍姚丞相,完全可以隔幾天去一次,或者坐一會兒就離開。難道還有其它的目的?
池奕敲敲自己腦殼,政治頭腦還是不行,這點事都想不通。
……
等池奕離開征懷宮後,挪到暖閣辦公的賀戎川才搬回去。一進屋便見到桌上那個空藥碗,憶及昨夜之事,不由得嗤笑一聲。
聽完池奕的胡言亂語,他差人問了太醫,才知道那碗到底是什麼藥。太醫說這是壯陽藥不是□□,隻管身上的反應,不管腦子裡的想法。
聞言,賀戎川心中漸漸升起薄薄一層恐懼,大約是後怕,竟差點因為此事將那個人掐死。
壯陽藥……膽子不小。
殺人的手沒掐下去,怒氣便化作今早牢房裡的布置。數月之前定罪的死刑犯,一直拖著沒殺,為的就是這種時候拎出來用。
原本隻想敲打敲打,讓他稍作收斂,不料卻把人嚇成那樣。千軍萬馬間出生入死過的人,居然裝得那般柔弱,可謂費儘心思。
池奕既然要裝,那他就願意哄。
案上堆滿待處理的公文,賀戎川將紙翻得嘩啦響,半個字也看不進去。
籠罩心間的是複雜而陌生的感受,他擔心,真到該殺人的一日,也會如昨夜那般,因為無關緊要的緣由心軟。
“要我說,是先太後挑的那些妃子不假,可她已經去世了啊!陛下要是不喜歡,那應該趁早送走安置,難道讓她們在宮裡守寡一輩子?……”
“池公子!”
聽見楊順驚懼地喚他,池奕有種不祥的預感,僵著脖子轉過身,果
然見賀戎川從一摞公文中抬眼。
自己也沒離開多久,他怎麼剛好這時候回來了……
池奕頗為尷尬,張了張嘴斟酌著請罪的話,對方卻似乎不想聽,沉聲道:“探子來報,姚翰回府後便召集數人議事,除去你寫的幾人,他的心腹都到齊了。”
池奕將這個消息咀嚼一番,眼中一亮。這說明姚丞相或多或少信了自己的挑撥離間。
而自己現在能聽到這個消息,說明賀戎川也或多或少信了自己不是和姚丞相一夥的。
白吃白喝這麼多天,他這個四(皇)品(帝)官(男)員(寵)終於找到了一點存在價值。
賀戎川沒等他回應,話題一轉:“明日讓楊順拿營中檔案給你看,徐檢那邊已打好招呼,你看懂便過去。”
池奕這才想起查案重任還在自己身上,點頭應下,腦子裡卻滿是剛才大牢裡的事,還有六宮那些無人寵幸的妃子。
桌案之後,賀戎川將自己埋在一摞奏折裡,批閱公文的神情十分專注。池奕怔愣望著他,忽然想跟他說幾句大實話。
想告訴他,把身邊所有人趕走,這根本就是在自己摧毀自己的生活。如果自己累死累活救了他性命,他卻選擇這樣度過餘生,池奕得被他氣死。
但這種話,說了可能真的會死吧。
池奕覺得還是回自己小床上呆著吧,走前到底來了一句:“那你也……陛下也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