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進得來,想必也通曉巫術。他手臂上爬的,是噬骨蟲。”
聽見“噬骨蟲”三個字,賀戎川脖子上的青筋猛地一?跳。他並?不通曉什麼巫術,卻知道陰陽教巫醫用的噬骨蟲,一?旦沾上人?肌膚就再也下不來,直至將此人?靈氣吸食乾淨。這蟲子是用在將死之人?身上,儲存靈氣以作它用的,她?居然往池奕身上放……
賀戎川沉聲道:“靈氣用儘,再輸送給他便是。”
“誰輸送給他?你麼?你是他什麼人??”穆笛不屑道,“就算有靈氣,噬骨蟲也會讓肌膚潰爛,蔓延到全身——總之都是死。你彆想著救他了,身手這樣高強,不如與我們結盟……”
賀戎川的耐心終於用儘,青霜劍寒光出鞘,擦著穆笛的肩插在樹上,穿過她?的衣料,卻未傷到骨肉。他眸中閃過凶光,快速道:“巫術蠱毒俱有解法。如實交代,免受折磨。”
她?眼?底終於現?了幾分畏懼,隨後壓下去,強撐著道:“都在毒罐裡泡過了,誰還?怕你。我死了,他也死了,噬骨蟲就會自己跑去該去的地方,用他的靈氣,完成我們的夙願……”
賀戎川眼?神愈發狠厲,他不打?算和此人?廢話,正要將劍向下移動?幾寸,讓她?嘗些苦頭再問,卻聽身後一?直沒吭聲的池奕忽然開口,話音虛弱但清晰:
“你兄弟還?在流放……姓穆的……先太後族人?……好?找。”
穆笛神情驟變,撥不動?抵在自己鬢邊的劍,扯著脖子咬牙切齒:“你到底是什麼人?!”
此時的池奕麵色發白,無力地開口:“我是……方外之人?……自然能……左右生……殺……”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似乎用儘了全部力氣,身子一?軟,歪倒在地。
賀戎川眸中狠厲頓時消解,從淵潭深處翻攪出複雜的波瀾。他略微偏頭,用餘光盯了許久地上那人?,終是艱難轉回來。
望向麵前狼狽的女子時,目光裡隻剩威嚴,“你是穆昭之女?”
身份被拆穿,穆笛原本便不好?看的臉色愈發扭曲,更說不出回答的話。
“我既叫得出名字,”他話音淡漠,透著凜然
寒氣,“也能左右生殺。”
話已至此,穆笛淒慘一?笑,側頭望向一?旁,朗聲道:“縱然有解法,那又如何?告訴了你,你便能解?祭台的靈脈係於聖水,這還?用我說麼?”
賀戎川順著她?的目光,觀察了周圍情況。樹木托起?的高台上是一?灣清水,滿地鐵色花朵,發出腥臭味……
他在書上見過這陣法,很久之前了,已記不得是幾歲。那次穆皇後不在宮中,當時的淳妃叫他到春陽宮做客,他在那裡看了不少有關巫術的書。年紀太小字都認不全,隻對書中圖畫印象深刻。
陰陽教的祭台要有高台上的聖水,和土地裡的鐵花,二者高低製衡,方能積聚靈氣。倘若二者融合,就能讓祭台上施展的巫術全部失效。但是……
“鐵花不可采摘,也沒有哪具肉-體?凡胎能拿到它的花蜜。說救不了就是救不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記得你答應的事——”
話音忽然頓住,賀戎川回頭,見那人?口鼻流血,直直向後倒去。
也不知何時給自己下的毒。
他無暇多想,近乎本能地向倒在地上的池奕走去。他向來冷靜自持,再十萬火急的事也寫不到臉上,眼?中常年覆著霜雪,不會讓人?窺得半分心緒。
可這個時候,他慌亂的神情掩飾不住——也沒刻意?掩飾,他的心思不夠用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麼,若按那歹人?所言,池奕必死無疑,那不是正好?。這等狂悖犯上之人?,本就該死。
可是——池奕是屬於他的,怎能容許隨便什麼人?就殺了。他隻能死在自己手下,得把他救回來,等何時認為他沒用了,再親手殺人?,讓他償贖這些日子的無禮。
所以,第一?步要救他。嗯。
他吩咐幾名暗衛去查探鐵花和聖水的情況,自己半跪在池奕身邊。不知何時額頭和手心滲出一?層細汗,明明隻是走了幾步,呼吸卻異常急促。
他輕輕扶起?池奕的肩背,以往活蹦亂跳的人?此時軟成一?攤泥,麵上神情並?不痛苦,隻是肌膚毫無血色。
池奕的整條右臂爬滿了噬骨蟲,它們將頭部貼著池奕的皮膚,似乎正從中吸食著什麼。被吸過的地方如同化膿
一?般翻出血肉,正一?點點向深處潰爛。
賀戎川親手殺過無數人?,也見過無數的血肉橫飛,以前從不會為之動?容。而?此時他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感受,一?陣強烈的痛苦湧上心間,一?瞬間,突然無比厭惡鬥爭和殺戮。
試著去抓那蟲子,縱然力大如他,也無法將其從池奕的手臂上取下。他知道這是巫術,非蠻力所能破壞,隻得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將微微有些發抖的人?嚴嚴實實包裹起?來。
這時,一?個去察看鐵花的暗衛踉踉蹌蹌跌回來,話音在打?顫:“那、那花,可怕……花苞一?打?開便有幻象……看、看不下去,夠不到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