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承平元年冬,帝,冊蘇氏女蘇瑾為後,封新後母家為承恩公府。一時蘇府鮮花著錦,繁盛日彌。
新任承恩公蘇爵不禁老懷安慰,他原是禮部一個五品小員,上無家族,下無宗親,這些年兢兢業業隻望過個幾年好升上一品半品的,如此也不負他為官數十載。誰想這官位還不曾動,爵位就先砸了過來。
承恩公啊,那可是個了不得的爵位,非皇後親父不得封敕。如今他被新皇封了這個爵,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國丈了。
得了封的承恩公心中高興的不得了,想他蘇爵這一輩子真的是沒有白活。他原本不過是鄉間一白身書生,無父無母,沒有家財,即無功名,也無利祿,真個是一窮二白無用儒生。可架不住他運氣好呀,到了婚嫁的年紀,他去京城趕考,途中偶救一女,後就有皇商將他召為東床。皇商隻有一女,疼若珍寶,願意用百萬家財充作陪嫁,如此他家底漸豐。
就這般富貴榮華的過下去也並無不好,隻他心中不甘。他雖屢中不第,卻也想為官作宰,最後是妻子看不過去,花費巨資為他捐了個小官。
那官位是真的小啊,小也就罷了,他不嫌棄,可那官兒卻是個虛職,這離他的目標相去甚遠。但有總比沒有的好,他隻每天去點卯報到,如此閒廢了好幾年,終於上天被他想要做官的決心所感,那一年江南發大水,他想都沒想,捐出家資的一半上繳朝廷,先帝爺被他的這一善舉驚動,又從彆人那裡得知他是一個官迷,就賞下了一個實缺,以示嘉獎。
這些年通過他的努力倒也升了一升,如此這般就做到了五品。可他升遷的速度終究比不得他女兒晉封的速度。
他與老妻的嫡長女蘇瑾,那真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她自小就聰敏靈慧,長到十五六歲,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卻不想庸庸碌碌,嫁寒門,進富家。也不知她如何勸服的她外公,等宮裡的采選結果下來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女兒被選上了,她將要入宮做皇帝的妃妾了。
他是不同意的。他蘇爵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雖沒學到多少筆墨才華,卻有滿腔的禮教文章,那皇帝大到都能作他爹了,他怎麼能允許自己的親生女去侍奉他?
好在女兒人美心靈,那般出色的品貌被現太後發現,就求了先皇將她指給當時還是皇子的蕭元亨。她如今也是皇後了,承恩公覺得分外滿意。他的女兒,從沒叫他失望過。
自封了承恩公後,蘇爵就萬事順心了,他們蘇家作為新皇後的母家,如今也算成功擠進京城上流世家豪門的圈子裡了,這叫他很是歡喜。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一點兒都不虛。當下人稟報他說他兒媳又給他家添了個千金時,他也隻是挑了挑眉,沒有生氣。
他還有心情對管家張大道:“這事不必煩擾,少夫人生了千金也沒什麼驚奇,我早有準備。”他拿起書房書案上提前寫好的女孩兒的名字,舉給張大看。
兩個遒勁的大字赫然在上:明止!
“我早就想好了,蘇家這一代都從明字,薛氏前頭生的大丫頭,二丫頭和三丫頭都帶個明字,這一個也是如此。止嗎,就是這嫡女也儘夠了,也該生個嫡子了的意思。”
張管家哪有什麼不明白,隻是這是主子,無論他說什麼自己都隻有點頭的份,他隻一個勁兒的應是。
蘇爵見他一副直不起腰的樣子也厭煩,堂堂男兒真是失了君子的作風,就揮手讓他告退。
可張大哪敢告退,“老爺,偏院裡的林姑娘也生了。”
“什麼?”果見蘇爵生了氣,張管家更往下彎了腰。
提起這事也難怪蘇爵生氣,他這一生雖運氣占了上風,但他也不缺少品行,他雖在學問上止步不前,卻在德行方麵頗有君子風範。本來他就崇尚魏晉的風骨氣節,在某些方麵他也有自信自己比魏晉大家做的更好,至少魏晉時的那些文人君子尚不能做到的一生一妻,他做到了。他一直引以為傲,也一直這樣教導子女,可他兒子女兒都沒做到。他女兒不甘居於人下,一心想著“寧做鳳尾,不做雞頭”,進了那巍巍深宮。他雖惱她,如今也隻有為她高興的道理,畢竟她也不容易。
可他兒子,那比女兒更讓他歎氣。蘇瑜,他的嫡子,他不怨他文采平庸,畢竟他爹於學問上也不曾有建樹,但他深惡他貪愛女色。
那林姑娘是怎麼被納入府的?以為他不知道呢。一個賣身葬父的孤女,會在自己父親喪期不滿一月懷上身孕?
也就騙騙他那色令智昏的好兒子。若不是念她腹中是他蘇家的骨血,他早在發現兒子偷養外室時就將她處置了,哪裡還會接進府中。
好半晌,張大才聽主子問,“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是千金,林姑娘和少夫人前後腳生下來的,都不清楚誰先誰後了。”蘇爵點頭,揮手讓張大告退。
書房裡燃著的是安神香,有寧氣安神的功效,此時嗅著卻正應景。承恩公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了。那姓林的姑娘來曆總有些不明,她若誕下男丁,會是蘇府孫輩的第一人,他不會高興他的第一個孫子是庶出且有那樣一個不知來曆的生母,她若誕下女嬰,加上薛氏生的幾個孫女他都要有五個孫女了,這似乎也不值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