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2 / 2)

未成年人禁止入內 妄初 13816 字 5個月前

四周無人,景暄並不避諱,直接變成人形,悶頭吃起來。

“好像是接了個家政的活,我聽同學說過,就那種app上下單,幾十塊錢一小時,上門大掃除的保潔。”程成還是仰著頭,表情有些一言難儘,“我當時覺得以我家的條件,八百年後也請不起阿姨,就沒在意……沒想到我媽會來給彆人做衛生。”

“你不知道她做什麼工作麼?”

謝燃打開鍋盔的袋子,分給景暄一個,“嘗嘗。”

“……她原來在紡織廠當小領導,後來廠子倒閉,她休息了幾個月,有一天跟我說找了個餐廳端盤子的工作,一個月能有兩千來塊錢。”程成小聲說,“我是沒想到她休息時間還在外麵接彆的活……”

“昨晚你看的也是……?”

程成的表情越發一言難儘了:“昨天她去給人通廁所,那家人有錢,還嫌棄她看上去臟兮兮的——通個馬桶需要多乾淨的人啊!”

其實甘秋荔不臟,就是膚色蠟黃,身形佝僂,看上去灰頭土臉的,上不了台麵。

“她的臉色不正常。”謝燃直接告訴了他。

“是太辛苦了吧?說起來,我都死了,以後沒人再拖累她了,不知道她還這麼拚命賺錢做什麼。”程成說到這裡垂頭喪氣的,“我以前生氣的時候還想過,她長成這個樣子……怎麼會有冤大頭願意買她一晚,但是……”

做人的時候,世間有太多忙碌,他疲於和自己的世界對抗,看不到母親所麵對的壓力。

做了鬼,來去自如,甘秋荔去飯店端盤子洗碗他跟著,給人打掃衛生時他還跟著,她遭受的冷遇、白眼,全都能同時落在這個年輕的亡魂身上。

這時候他又幼稚地想:“這麼辛苦,可能還不如去賣吧?”

當年自己也暗搓搓罵過母親形容憔悴,看上去丟臉;等母親在他麵前被人嫌棄臟的時候,他又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畢竟他到死也是個英俊帥小夥,永遠乾乾淨淨、朝氣蓬勃。

明明是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人。

“但是願意買她的叔叔被我罵跑了。”他想。

那天籃球賽後,年輕的男孩憋不住自己一腔憤懣,當麵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破口大罵。

甘秋荔震驚地看著他,隨後便是泣不成聲。

程成討厭她話都不說清楚的柔弱,無聲的眼淚點燃了他累積的暴躁,他狠狠撞開了大門,在小區的老榕樹下坐了一晚上。

而後那個叔叔再沒在家裡出現過。

程成覺得他贏了。

死過一回,他好像就沒那麼在意母親是不是“乾淨”了,他又想,如果當初不說那些話,也許母親現在能多一個來錢的路子,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辛苦。

執著的事會被死亡顛覆。

說來諷刺。

“不是這個意思。”謝燃冷淡的聲音打斷了程成的胡思亂想,他咽下嘴裡的豆花說,“景暄——就他,在你家小區裡發現半個奪命陣,這種陣很陰毒,完成了可能是個生靈塗炭的下場……你媽身體不好,或許和這半個陣有關。”

“啊?”程成愣住了。

“跟你的死可能也有關。”景暄說了一句,又低下頭繼續吃。

十八歲的大腦思維比較直線,程成第一反應就是:“能查到凶手嗎?”

“不好查。”

陣法完成,順著陣法中的生氣走向尋找“受益人”,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但陣法沒完成的情況下,一切變化都是潛移默化的,很難找到目標。

話又說回來,沒完成時對人界造成的傷害不大,也沒有費勁追查的價值。

除非程成真的因為那個陣法而“陽壽未儘、死於非命”。

景暄吃完了那個鍋盔,說道:“等我摸清楚那個陣怎麼擺的,就去把它拆了。”

他吃東西分明很快,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雅。

謝燃覺得有點神奇,不住地盯著他看,以至於自己的早飯涼了都沒注意。

“看我做什麼?”景暄一錯眼,對上他的目光,“我臉上有東西?”

謝燃搖搖頭:“好吃麼?”

景暄點頭,感歎道:“不錯,人族在享樂這一途上的探索堪稱出神入化。”

“嗯,”謝燃難得讚同他的話,“人間是很有意思。”

程成:“喂,兩位大哥……”

說陣法呢,怎麼開始討論鍋盔好不好吃了!

大佬也太任性了吧!

“我們有和人族互不侵犯條約,‘不能讓人族發現我們的存在’。”謝燃長長的羽睫小扇子似的掀了起來,盯著程成,認真地說,“那個陣沒有違反規定,而我是個畫師,你明白麼?”

既沒有非管不可的理由,也不在業務範圍。

說得簡單點,謝燃管不了。

至於景暄——

他無比自然地穿過謝燃的手,從他那塊有點涼了的鍋盔上撕了一塊下來,放進自己嘴裡:“亡魂投胎要經鬼界走,你死得蹊蹺,我倒是可以管一管。”

“……???”

謝燃微微睜大眼,“你怎麼又搶我——”

“你又不吃。”

那塊鍋盔都讓謝燃舉涼了,他還沒下嘴,豆花倒是喝下去大半碗。

景暄說得非常理所當然:“要不你這塊都給我,一會兒我再請你吃點彆的?”

謝燃:“……”

請他吃什麼,陰氣嗎?

眼前的這位老鬼是真的很美味,從味道上來看,少說也有幾千歲。

可是再好吃他也不想隨便咬鬼啊,這樣吃相很難看。

見他晃神,景暄直接拿走了那塊鍋盔叼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那女人下來了。”

謝燃回過神,一偏頭撞見了甘秋荔驚奇的目光。

“小老板?”甘秋荔看見他有點驚喜,“你怎麼在這兒?這位是……”

“來這兒有點事。”謝燃看了景暄一眼,“他是我的……客人。”

“哦,這樣啊。”她看向景暄,在對上鏡片後那雙如水的眸子時忽然感到一陣心慌,連忙錯開了目光,“我、我要回去了,小老板,順路一起走嗎?”

“好。”

謝燃將剩下的小半碗紅油豆花一口氣倒進嘴裡,將吃剩的垃圾一並收拾乾淨,扔進邊上的垃圾桶。

接著他站了起來:“走吧。”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居民區裡靜謐祥和。

早鍛煉的老人陸續回家,上班的工作族紛紛出門。

謝燃大約有180,膚色白,神色冷,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新的白色t恤,整個人在陽光下像是會發光。

走在他旁邊的甘秋荔忽然生出某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小老板,要不我們不一起走了吧?”

“怎麼了?”謝燃偏過頭。

甘秋荔有點為難:“程成以前說我這個樣子被他同學看見挺丟臉的,唉其實我自己也這麼覺得……跟你走在一起,對你是不是不太好?”

“不會。”謝燃瞥了尷尬的程成一眼,“一起走。”

“那客人萬一有意見……”她又轉向景暄。

景暄正在悶頭啃那塊加了粉絲的鍋盔,突然被提及,差點噎住。

好在他臉皮厚,很快把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拿著吃到一半的鍋盔款款行了個古禮:“夫人,您多慮了,您的存在一點也不使我們感到丟臉,反而——我私人很榮幸能做一回護花使者。”

謝燃、程成:“……”

演過了兄弟。

“這、這樣啊。”甘秋荔有點受寵若驚,“那、那就一起走吧。”

這居民區離商業街挺遠,謝燃走過來是因為他不是人類,走得快;沒想到回程的時候才發現,甘秋荔竟然也是走過來的。

其實這附近有公交車。

謝燃看了程成一眼,沒說話。

舍近求遠,大抵是因為拮據。

他和甘秋荔並排走著,程成飄在他旁邊,而景暄一個人落在他們後麵。

清晨的人行道上時不時有匆匆的行人路過,多有碰撞,謝燃雖然不耐煩和人近距離接觸,卻沒太在意。

畢竟陪甘秋荔回去是他自己的決定。

誰料拐彎的時候,忽然聽見“呲啦”一聲。

脆弱的輪胎和瀝青馬路狠狠摩擦,發出一聲尖銳的巨響,一輛控製不住的電動自行車從斜後方猛地衝上人行道,差點撞到甘秋荔身上。

這時,一隻白皙纖瘦的手從側麵伸出來,既快又準地握住電動車的車頭,僅靠單手便讓那輛失控的車停了下來。

受驚的路人紛紛回頭。

“不、不好意思,”車上的男人頭發看上去很油膩,一綹一綹地搭在一起,皮膚粗糙、眼白渾濁,全然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刹車失靈了,沒控製住方向……”

“騎車小心點。”謝燃直視對方雙眼,冷著聲說。

男人點頭哈腰:“好、好的。”

謝燃鬆開手,冰冷的目光如影隨形地追逐著對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過頭。

甘秋荔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小老板!你、你沒事吧?怎麼能徒手去抓車頭呢?多危險啊!”

“沒事。”謝燃避開她,打開手掌給她看。

他確實沒事,隻是掌心有點紅,甚至沒破皮。

“沒事就好,嚇死我了。”甘秋荔捂著心口,“誒,那位客人呢?”

站在他們身後的景暄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謝燃眼角餘光循著那個肇事者離去的方向:“他可能見義勇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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