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些漂亮的花朵被人摘掉了、被人毀壞,那些美麗的動物們被拔了羽毛、被扒了皮……
有一些人類,自私又傲慢。卻也有一些人類,放下所有的傲慢,一心隻想保護美麗的自然,甚至不惜為此付出生命。
人類,這種複雜的生物,時常會在給予絕望時,又賦予了希望。
·
籠子的鐵門被打開了,一起來野外放歸的人類,怕嚇到籠子裡的兩隻雪豹,都悄悄地躲到了後麵,屏住呼吸,不敢打擾它們。
懟懟發現有出口可以出去了,它飛快起身,試探著把腦袋探出去,觀望四周的環境,十分謹慎小心。
然後,它回過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薛又白的頭頂,似乎是在告訴薛又白,可以出來了。
懟懟率先跳出籠子,等在籠子門口,戒備地觀察四周。薛又白跟在它的身後,也跳出了籠子。
然後,它們非常默契地朝著一個方向,狂奔離去,很快就將籠子和那些人類都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在鑽進高原山地之前,薛又白停下了腳步,看向了遠處已經變成黃豆粒大小的人類們。
懟懟發現他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了下來,歪著頭,眼神裡充滿了疑惑。
薛又白站在原地,小幅度朝著那些人類低頭,行了一個禮。
也許人類中有醜惡的偷獵者,有販賣動物毛皮的毛皮商,有把殘忍當美麗的穿毛草愛好者,但是也有這樣一群人類,不怕臟不怕累不怕環境惡劣,一心想要保護野生動物。
這些人類,值得致敬!
薛又白行了這麼一個不算行禮的行禮,然後也不管遠處的那些人類是否看清了,就鑽進了高原雪山中,重新回到了高原深處。
這裡,是人跡罕至的地方,這裡是雪山之王的領土。
薛又白和懟懟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找回他們的領地。
懟懟的領地,在薛又白沒有出事之前,範圍非常廣,而且領地內的食物資源也非常豐富。懟懟的那個洞穴,從裡麵石頭磨損的情況來看,懟懟應該已經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離開這麼久,領地已經被附近的幾隻雪豹瓜分了。
懟懟帶著薛又白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拿回自己的領地。
薛又白本來以為,這將是一場惡戰,但是薛又白很快就發現,雖然懟懟被關在動物園籠養了這麼久,但是大概是因為它先天身體條件好,年輕又強壯,侵占了他們領地的那幾隻雪豹,都不是懟懟的對手。薛又白還沒來得及去幫忙,那些雪豹就都一一被從領地內被驅逐了出去。
看著懟懟把自己的領地,一點一點地都拿回來之後,薛又白眼睛不受控製地看向了懟懟的下三路。
懟懟建築群比彆的成年雄性雪豹更加雄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懟懟被薛又白的眼神一看,建築群瞬間就充上電亮了燈。
薛又白清晰地看到了懟懟建築群的變化,瞬間向後退了兩步,躲開了。
他可並不想在野外嘗試!
太害羞了!
薛又白以為,按照懟懟以前的性格,它一定會過來纏著他,纏到他心軟為止。
但是,出乎薛又白的意料之外,懟懟的建築群通了電,它也隻是低頭自己舔了舔,然後就帶著沉甸甸的建築群,繼續去巡視領地了。
他們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半路上又抓到了一隻盤羊填飽肚子。薛又白離開高原山地時,還沒有正式成年,這是他成年後在高原上吃到的第一頓獵物。
這隻獵物很肥美,他和懟懟來來回回吃了三天,期間還把所有的領地都巡視標記了一遍。
標記好最後一塊領地的岩石後,懟懟就朝著薛又白走了過來,像剛才蹭那塊岩石一樣,用自己的臉頰,非常仔細地蹭了蹭薛又白,像是要在薛又白的身上也留下自己的標記氣味。
薛又白:“。”
和動物園的那幾位工作人員說的一模一樣,懟懟果然是把他也當成領地一起標記了!
懟懟標記完自己的最後一塊“領地”,非常心滿意足,帶著薛又白回到了他們的洞穴。
已經有小半年沒回到這個洞穴了,薛又白鑽進去時,還有些新奇,打量著四周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很顯然,這裡什麼變化都沒有,和他們離開之前是一模一樣的。
這裡也沒有其它雪豹的氣息,應該是沒有其它雪豹過來住過。
薛又白正仰著頭,打量著四周時,忽然感覺到懟懟貼向了他的後背,非常親昵地舔著他後背上的毛毛。
薛又白很是不解,奇怪回頭,一眼就看到了懟懟通了電亮起燈的建築群!
懟懟忍了那麼久,從外麵忍到回洞穴,終於是忍不住了!
薛又白:“=。=”
他能怎麼辦?
他隻能躺平了!
等一切結束後,懟懟和他肚皮貼著肚皮,抱在一起睡在那塊光滑的石頭上時,薛又白才慢慢地回過味。
懟懟巡視領地這一路上,明明建築群都已經通電亮燈了,但是它卻一直沒有碰他。這不是因為懟懟不想,而是因為懟懟它知道,薛又白不喜歡在外麵,他喜歡在洞穴裡。
所以,它一直忍耐著,直到他們回了洞穴,懟懟才貼了過來。
“傻瓜!”
薛又白抬起自己的大爪爪,輕輕地在懟懟的臉上拍了一下。
懟懟正在睡覺,臉上有些不適,它動了動,又往薛又白的懷裡鑽了鑽,把整張臉全埋在了薛又白的肚皮上。
薛又白看著懷裡這隻碩大的大貓貓,忍俊不禁:“你還是一個大憨憨!”
懟懟它已經憨到,寧願自己忍著,也不想讓薛又白疼,也不在薛又白不喜歡的地方做。它就這樣,一直寵溺著薛又白,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薛又白在高原雪山的第十年,懟懟不再強壯,開始步入了老年期。
薛又白像小時候懟懟照顧他一樣,他跑出去打獵,然後叼著獵物千裡迢迢運回來,給懟懟吃。
他會把獵物腹部最肥美最柔軟的那一塊分給懟懟,因為懟懟的牙齒已經不夠鋒利了。
但是,即使這樣,懟懟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它開始長時間處在睡眠中,偶爾醒過來,也是先湊到薛又白的身邊,努力又認真地給他舔毛毛。舔著舔著,懟懟就累了,閉上眼睛又睡著了,反而沒有力氣給自己舔毛毛了。
薛又白看著心疼,在它睡著時,輕輕地幫它舔毛毛。
因為懟懟年紀大了,也不再強壯了,現在都是由薛又白去巡視標記他們的領地。大概是因為懟懟這些年的威名還在,周圍的其它雪豹,也不敢靠近,他們的領地大小反而沒有什麼變化。
薛又白標記好最後一塊領地的岩石後,又想起了懟懟。
以前,他們一起來標記領地時,懟懟每一次標記到最後一塊時,都會湊到薛又白的身邊,把他也一起標記了。
懟懟非常有儀式感,每次都是最後才會走過來標記薛又白,仿佛薛又白就是它的最後一塊領地。不標記薛又白這塊領地,它的巡視領地之旅就不完美。
想到懟懟,薛又白往回奔跑的速度就更快了。
回去的途中,他還順手抓了一隻岩羊,拖著沉甸甸的岩羊爬回了高山雪線上,回到了他和懟懟的洞穴。
洞穴裡,靜悄悄的,十分安靜,懟懟可能是在睡覺。
薛又白把獵物放在了洞穴門口的石頭上,鑽了進去了,打算去叫醒懟懟,讓它來吃東西。
可是,薛又白鑽進去之後才發現,洞穴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懟懟不在洞穴裡。
懟懟不見了!
薛又白瞬間變得慌亂,他顧不上洞穴口的獵物,開始嗅著懟懟的氣息,去尋找懟懟的下落。
這裡是懟懟的洞穴,附近是懟懟的領地,到處都是懟懟的氣息,一時之間,薛又白竟然無法分辨懟懟究竟去了哪個方向。
天上慢慢地飄起了雪花,不算大,一片一片落下來,有的會在風中打轉旋轉,翩然起舞,久久才能落下。
薛又白走在這樣的風雪裡,努力地在尋找著懟懟。
“喵嗷喵嗷~~”
他用他經常和懟懟撒嬌的聲音,大聲地叫著。但是空曠的高原雪地上,沒有任何的聲音回應他。曾經他最喜歡最熟悉的來自懟懟的“啊嗷啊嗷~~”叫聲,再也沒有響起。
走了很遠很遠,幾乎到了他們領地的邊緣,薛又白終於找到了懟懟。
它毛茸茸的一大坨,趴在雪地上,身上蓋著一層雪。
雪似乎已經落在它身上很久了,足足有一厘米厚了。那層雪的表麵非常光滑,光滑的都可以在上麵畫畫了。
“嗷嗚嗚嗚嗚~~”薛又白四肢一軟,跪在了地上,發出了悲鳴的叫聲。
這一世,懟懟離開了他。
而且,似乎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死亡,懟懟特意走了很遠的路程,躲得遠遠的,似乎想靜悄悄地消失在薛又白的世界裡。
薛又白跪在雪地裡,悲鳴哀嚎了許久許久。
天空像是讀懂了薛又白的悲傷,無數的雪花從天而降,徹底地把這片高原染成了白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又白緩緩起身,他走到了懟懟的身邊,抬起了自己的右前爪,在它身上那一層厚厚的光滑的雪麵上,用自己梅花瓣的肉墊,畫下了一個標準的“心”形。
他說:“懟懟,我愛你。我們來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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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的那一世,薛又白蓋了兩座石頭墳。
一座是在他穿過來的第一天,蓋給他的雪豹媽媽的。
另一座,是在懟懟去世的那一天,他蓋給懟懟的。
在懟懟離世的兩年後,薛又白也漸漸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衰亡。他邁著非常淡定從容地步伐,從他和懟懟的洞穴口爬了出去,沿著懟懟曾經獨自走向死亡的那條路,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他走到了那座石頭墳前,掀開了一塊最邊緣的石頭,順著那道洞口,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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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市區動物園聯合救助站野生動物監控中心,在官網上發布了一份關於雪豹的“訃告”。
“十二年前,我們曾經救助過兩隻雪豹,現經過確認,最後一隻雪豹也已經去世了。它們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是幸運的是,它們在高原雪山上,自由地活到了壽終正寢,平安終老。保護自然,就是在保護生命,也是在保護我們人類自己。”
這份訃告,還有最後一段,沒有被發到網絡上。
那兩隻雄性雪豹的定位跟蹤芯片顯示,它們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分開過。最後那隻雪豹,在第一隻雪豹死亡兩年後,最後和那隻雪豹死在了同一個位置。
因為那是高原雪山的深處,是雪豹們的棲息家園,無需人類去打擾,就讓它們在那裡,自由安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