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不老夢·綠孔雀01(1 / 2)

2018年8月28日,一場訴訟案在雲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環境資源審判庭開庭。

然而,這場訴訟案的被告身份卻前所未有、令世人矚目,它是一座正在建設中的價值39億人民幣的一級水電站——戛灑江一級水電站,原名“三江口水電站”。

而這場訴訟案原告的特殊身份,也同樣引起了外界轟動。它們是不會說話、不會言語,卻自古以來就生活在中華這片土地上的、我國本土唯一擁有的孔雀——現今僅存二百餘隻的中國本土綠孔雀。

於是,一個關於“要水電站還是要綠孔雀”的嚴峻問題,被擺到了公眾麵前。我國僅存的二百餘隻本土綠孔雀,也第一次以優雅之姿,款款踱林岸,走進大眾視野中。

這場訴訟案,像是當頭一棒,打醒了眾多沉迷於孔雀之美的人們。

大家從震驚中恍然大悟,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在動物園裡看到過的那些孔雀,並不是我們中國自己的孔雀,是徹徹底底從外國來的“老外”!

而我們中國自己的孔雀綠孔雀,現存僅有二百餘隻,連三百隻的數量都不足。

戛灑江一級水電站的淹沒區,是我國本土綠孔雀最後的棲息地,如果一旦這個棲息地被淹沒,那麼對於綠孔雀來說,隻剩滅絕這一條路了。

我們和我國的本土孔雀,不僅無緣相見,甚至可能過幾年的某一天,我們自己的孔雀就會被宣告已經滅絕,從此以後,我們隻能從古典古畫上去想象它曾經有多美,它們曾經多麼生動靈活地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雲南綠孔雀”開庭當天,薛又白跟著導師坐在旁聽席上,聽完整場訴訟案的全程。這場訴訟案沒有當庭宣判,“要水電站還是要綠孔雀”這個問題,沒有得到最終答案,然而很多保護綠孔雀和大自然的人們,仍然在繼續努力。

跟著導師回到學校後,薛又白久久不能平複,他想做點什麼。於是,經過深思熟慮,薛又白主動報名爭取機會,當上了綠孔雀河岸棲息地保護誌願者,跟著其他的野生動物誌願者,走進了雲南熱帶季雨林綠孔雀棲息地——恐龍河自然保護區。

帶著薛又白這些誌願者同行的,是保護綠孔雀的老前輩。他告訴薛又白他們:“綠孔雀這家夥,特彆精,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時候都見不到。我們來了這麼多趟了,除了腳印、羽毛和糞便,還沒親眼見到過。”

薛又白幾個誌願者,年紀都很小,都是第一次來,其中有比較活潑的誌願者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失落地說:“那麼,也就是說,我們這一次不一定能遇到綠孔雀?”

“是的,我們這一次不一定能遇到綠孔雀。但是,小夥子不要覺得遺憾,咱們這次來除了檢查之前安裝的紅外攝像機、更換電池外,還要在周圍多布置幾台,也許攝像機會幫我們拍攝到綠孔雀。而且呀……”保護綠孔雀的老前輩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向遠處的林岸,笑著感慨道,“如果它們能在人類不涉足的地方活得好好的,我寧願永遠見不到它們。它們的美麗不需要人類來見證。”

一時間所有年輕的誌願者都沉默了,是他們的思想膚淺了。如果綠孔雀們能活得好好的,即使永遠見不到它們,又能怎麼樣呢?

另外一位誌願者前輩看到氣氛僵硬,立即打斷了大家,開始活躍氣氛,指向前麵的一片寬闊河岸說:“走,我們繼續往前走,那邊就是上次看到綠孔雀羽毛的地方,運氣好的話,也許這一次我們就能遇到綠孔雀了。”

有一位和薛又白同一個學校的誌願者,對此並不太樂觀:“綠孔雀和許多野生動物一樣,警惕性高,聽到動靜就會跑得遠遠的。而且,它們數量那麼少,現在隻有二百多隻,比我們的國寶大熊貓數量都稀少,想見它們太難了。不過,我們如果能遇到一根羽毛,就是賺到了。”

薛又白讚同地隨大流點了點頭。

於是一行人的目標,從希望見到綠孔雀改成了隻要能見到綠孔雀羽毛,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現實注定讓薛又白一行人失望了。他們在這附近觀察、檢測、收集數據、安裝設備,不僅沒有見到綠孔雀,甚至連綠孔雀的羽毛也沒有見到。不過,他們這一趟運氣不算差,到底沒有白來一趟,他們看到了綠孔雀留下的腳印。

綠孔雀的腳印比藍孔雀的大。從腳印的新鮮程度和清晰程度上推測,應該就是這兩天之內留下的。

這就證明,這一片河岸,是有綠孔雀生活的。

“幸好水電站停建了,否則等水電站投入使用,這裡就成了淹沒區,河岸就沒了。”其中一位誌願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之前那位比較悲觀的誌願者,也開口了,歎氣道:“可是,現在水電站隻是因為訴訟案才暫時停建的,而且水電站從2016年開始動工,到現在已經投入了十幾個億,想讓他們永遠停工甚至拆毀,簡直難上加難。這場官司,我們不一定能打贏。”

“這裡是我國綠孔雀最後的棲息地,如果這場官司輸了,綠孔雀就沒有了生存的地方,會徹底滅絕的!”

同行的人都關注過前一段時間開庭的雲南綠孔雀案,提到這個話題,各個都憂心忡忡。

“案件的事彆灰心,還有人在繼續努力,我們現在要做好手頭上的事,為綠孔雀多做一點是一點。”幾個誌願者前輩開始鼓勵薛又白他們。

薛又白和同行的幾個年輕誌願者互相看著彼此,都流露出堅定的眼神,繼續開始進行工作。

薛又白是第一次來綠孔雀棲息地當誌願者,他被分配的任務並不難,在小組裡負責給搜集的樣本拍照。這是一項枯燥又繁瑣的重複工作,薛又白埋頭和小組裡的其他誌願者配合,一直忙碌,很快,太陽就要落山了。

這一次,薛又白他們整個團隊,是深入江流兩岸的季雨林進行綠孔雀棲息地保護和調研工作,這裡遠離人際環境和村落,進來的路途太遠,為了節省時間,誌願者團隊經過研究決定夜晚在河岸邊緣附近就地紮營過夜,直到任務結束再返回。

太陽快要下山時,薛又白停下了手裡的任務,和同伴們開始在附近選擇合適的地點搭建臨時帳篷。幾個年紀和薛又白相仿的小誌願者,一邊搭帳篷一邊聊天。

有人異想天開:“清晨和傍晚,通常是綠孔雀覓食的時間,我們說不定會遇到綠孔雀!綠孔雀那麼好看,讓我見它一麵吧!喂,薛又白,你想見綠孔雀嗎?”

薛又白的性格是比較安靜的,他不擅長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忽然有同伴叫到他,他有些錯愕,不太適應。他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我想。”

他也想見見綠孔雀之美。

即使他知道,不打擾綠孔雀才是最好的,但是他也想親眼看看,綠孔雀究竟有多美。他也想告訴世人,我們在努力保護屬於我們本土的綠孔雀,它究竟值不值得一座價值39億的水電站?

其實,現在大多數人,分不清藍孔雀和綠孔雀。

比如,我們耳熟能詳的孔雀舞中,有一個動作,是用食指和拇指疊著一起,其餘三根手指展開形成扇形,做出一個“孔雀”頭部和冠部的形狀。然而,這個動作,表現的是藍孔雀,並不是綠孔雀。因為它們頭頂上的冠羽長得不一樣。

藍孔雀頭頂上的冠羽,像一把張開的小扇子,是散開的半圓扇形,而我們本土的綠孔雀頭頂上是緊密聚集的高高的一簇冠羽,足足有十二厘米長,像是一個聳起的王冠,器宇軒昂,霸氣十足。

除了頭上的冠羽,藍孔雀和綠孔雀也有很多的不同。

它們的臉頰顏色不一樣,一個是藍白相間的,一個臉頰下麵有大塊的鵝黃色皮膚,更像古代的水墨畫。

它們脖頸上覆蓋的毛也不一樣,藍孔雀脖頸上覆蓋的是藍色的絲狀絨毛,而本土綠孔雀脖頸上的羽毛是魚鱗狀,顏色是翠金屬綠色,它們因此得名綠孔雀,又因為脖頸魚鱗形狀羽毛在陽光下像金光閃閃的龍鱗,也被稱為“龍鳥”。

藍孔雀和綠孔雀最大的不同,是族群裡的雌鳥。藍孔雀的雌鳥,它們沒有藍孔雀雄鳥絢麗的羽毛,是灰褐色的,整體看起來灰撲撲的。而綠孔雀的雌鳥,它們和雄性綠孔雀一樣,渾身都是豔麗奪目的羽毛,除了沒有雄性長達一米以上的長長覆尾之外,它們的美麗分毫不輸雄性綠孔雀。

古代的山水畫中畫的孔雀,頭頂冠羽都是一簇簇的,畫的就是我們本土的綠孔雀。“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中描述的孔雀,也是我們本土的綠孔雀。因為那時,身為“老外”的藍孔雀還沒有被我國引進。我們在動物園裡見到的,絕大多數都是藍孔雀,因為綠孔雀生性警惕,很難人工飼養。而白孔雀和黑孔雀,是藍孔雀的變種。

我國本土綠孔雀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曆史,它們是和我們祖先們,從古至今,一直共同生活在這一片大地上。可是如今,我們的本土綠孔雀,雲南亞種綠孔雀,僅剩二百餘隻,已經瀕臨滅絕。

薛又白默默地歎氣。

他想起,曾經有一首保護綠孔雀公益主題曲《孔雀辭》的歌詞中唱過,“我欲欣欣望河山,河山竟已立足難”“你步步相脅,我退無可退”。

這寥寥幾筆的歌詞,描述了從古至今陪著我們的本土綠孔雀,如今真實的生存現狀。再沒有人來保護它們,它們就真的無路可退了。

搭好帳篷後,薛又白一行人開始準備晚餐。他們的晚餐大部分都是速食食品,需要做的準備工作不多。於是,薛又白和年齡嬌小的幾個誌願者,就被分配了去河邊打水的工作。

此刻,太陽還掛在天上,灑下一片紅色的夕陽,照在寬闊的河岸邊緣,把周圍的一切都染色了金紅色,格外的美。

薛又白欣賞著綠孔雀棲息地的美景,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綠孔雀和水電站”之爭的這場官司,最終綠孔雀可以獲勝。

這裡這麼美,即使沒有綠孔雀,也有其它的動植物生存。大自然的美,不應該為了人類的利益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