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蘇綏這一夜睡得既安穩,又有些害怕。

他總在朦朦朧朧之間感受到有人在侵犯自己,這樣的侵犯好像持續了一整晚,可身體卻並未過分的排斥,似乎欲拒還迎一樣。

做了場夢?

蘇綏揉著眼睛坐起來,低頭一看,是林望景床上的被套樣式,純黑色帶著綢緞質感的暗紋。

昨晚不是唐慢書來接的他嗎?

他愣了愣,再一抬頭時,腦子裡剛剛還想到的男人此刻正端著一碗小粥站在床前。

“醒了?不再睡會兒?”是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和林望景的聲線如出一轍,卻有著林望景永遠不會有的溫柔。

蘇綏下意識的喊了句“叔叔”,見唐慢書向他慢慢走來,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臥室。

“先放一邊吧。”蘇綏叫住唐慢書,撐著床墊正要起身,卻被男人按住了。

他抬頭看向他:“……怎麼了?”

“宿醉一場,身上還難受著,不用這麼快就起床。”

蘇綏這才又坐了回去,靠在床頭,微笑裡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那麼晚才突然把叔叔叫來,家裡來不及準備我的房間吧。昨晚我睡了你的床,那你睡的哪裡?”

唐慢書眼睛都沒眨一下,麵不改色道:“我睡在書房,那裡有休息的地方。”

“這樣啊,”蘇綏看著唐慢書,笑著說,“叔叔不用委屈自己啊,你可以睡我旁邊,就像我以前做噩夢的時候,你陪著我那樣。”

他神色坦然,唐慢書亦是一本正經,尤然一個正人君子:“你現在長大了,也有男朋友,我是你長輩,理應要主動避嫌。”

避嫌?

蘇綏微怔了一下,而後發現他無法反駁唐慢書的話。

他和林望景有婚約在身,按理來說,的確要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餓了吧?先喝點粥。”

“不吃。”蘇綏撇開臉。

他輕笑一聲,看也沒看那個瓷白的、還冒著熱氣的小碗,掀開被子說:“我去洗澡。”

“我昨晚幫你洗過了——”

唐慢書一把按住蘇綏,心裡打著鼓,害怕昨晚留下的印子還沒消,被他發現。

蘇綏低下頭,看了眼男人覆在他手背上的大手,眼底有股自嘲般的冷意。

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我有男朋友,你還幫我洗澡,這樣好像不大合適。”

抬眼看向唐慢書,輕聲道:“避嫌。你說是吧,叔叔?”

唐慢書被青年的笑刺得心裡一揪,瞬間便慌了神。

說錯話了……

小狐狸……在生氣。

他怎麼辦?

哄。

唐慢書想也沒想,等不到蘇綏做下一個動作,就立刻道歉:“對不起,叔叔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以為……”

“以為什麼?”

蘇綏微微眯起眼,有種狐狸捕食時的凶狠,但他麵前的是一頭真正的食肉動物,這樣的威懾看起來更像是在縱容他鬨著玩兒。

唐慢書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以為你不喜歡,以為會冒犯你。”

“未婚夫是未婚夫,叔叔是叔叔,我怎麼會討厭你,怎麼會覺得你在冒犯?”蘇綏真是氣的想敲這男人的腦袋,“兩個男人睡一張床,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好避嫌的,誰敢說三道四?”

“你一顆心清清白白,就誰也不怕。”

唐慢書都不敢看蘇綏的眼睛,他無奈的苦笑一聲,心裡默道,我對你的心意,怎麼敢說清清白白。

這顆心早從蘇綏十八歲那年開始,就不清白。

“我以後不說了,彆生氣。”唐慢書低聲哄道。他本意是想試探蘇綏的那個未婚夫在他心裡占有多大的分量,蘇綏的反應無疑是個很大的驚喜,讓唐慢書在自責之餘,又忍不住的多出幾分開心來。

“未婚夫是未婚夫,叔叔是叔叔”,他將這幾句話反複琢磨,高興的神色遮都遮掩不住。

連蘇綏都注意到了,一下子又氣又笑:“我都凶你了,你怎麼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聞言,唐慢書認真的看著蘇綏,回答道:“隻要能讓小狐狸不生氣,怎麼樣都可以。”

“你真是的……”蘇綏推了推他,還是要下床,“現在幾點了?”

“十點多。”

“你沒看時間,怎麼知道的。”

“我早上七點半起來給你熬粥,張媽說最好小火慢燉兩個小時才最好喝。算算時間,差不多是十點左右。”

唐慢書的語速不疾不徐,話裡話外沒有一絲一毫以此討巧邀功的意思,卻聽得蘇綏眼神一頓。

他扭頭看向那碗小粥,燉的粘稠的小米上撒著幾粒碧綠的蔥花,夾雜著三四根金黃的薑絲,因為他不喜歡吃豬肉,所以細心地挑走了所有肉絲,隻剩下切得碎碎的皮蛋。

很香,也很鮮,叫人食指大動。

兩人說了這麼久的話,粥已經沒那麼燙了,但端起來時仍能感覺到餘溫,就像剛才唐慢書的手按住自己時感受到的那種溫度。

還沒喝進胃裡,蘇綏都覺得足夠暖了。

他坐在床沿,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催促著唐慢書去拿勺子:“我們一起吃。”

“我已經吃過了,這是專門做給你的。”

唐慢書盯著皓白的腳背,不可控製的就想到了昨天晚上,他是如何趁著青年熟睡欺負他的。

一想,呼吸便加重了幾分,冷靜的眼底也染上了幾分欲念的色彩。

“地上涼,我幫你把襪子穿上。”

唐慢書從床頭櫃裡翻出一雙乾淨的棉白襪子,單膝跪在地上,把蘇綏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幫他把襪子穿好。

這一幕若是讓其他人看見,恐怕當場就要大跌眼鏡。

“哎叔叔,彆,我自己來——”

他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驚呼出聲,想要阻止,卻晚了一步。

唐慢書抬起頭,淡淡的笑道:“不避嫌,綏綏說的。”

蘇綏的腳背無意識的繃緊了一下,惹得男人眼神一暗。

好想像昨晚那樣……

蘇綏身上的每一個地方,對唐慢書來說,都是這世間僅有的美味。

比最甜的糖精還要甜上數百倍,數千倍,令他愛不釋口。

青年一口一口的喝著粥,男人則一眼一眼的吃著他。

沒多久,兩個人都饜足的眯起眼,發出一聲滿意的讚歎。

“叔叔的廚藝還是這麼好,我在國外的時候經常會想吃你做的飯菜。”蘇綏放下瓷碗,毫不保留的誇讚著唐慢書。

“喜歡就好,我可以天天都做給你吃。”

蘇綏坐著伸了個懶腰,睡衣被他的動作帶的往上卷起一個小邊,露出因為剛吃飽而微微鼓起的肚子。像一隻剛用完餐的小白狐狸,摸上去又白又軟,可愛極了。

細膩柔軟的皮毛上還抖落著好些粉紅的花瓣,不用多說,也知道是誰的傑作。

然而懵懂無知的小狐狸卻對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渾然不知。

唐慢書勾起唇角,滿意於自己打上的這些印記,卻忽略了一點:隻有野獸才會控製不住的致力於在心愛的雌獸身上留下僅屬於自己的標記和氣味。

說他是一看見蘇綏就發晴的野獸非常貼切,甚至他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

唐慢書很理智,從沒有人看見過他失控的樣子。外人一提起他,首先是說儒雅,而後是紳士。

然而,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份為所有人稱道的理智,在蘇綏麵前是有多麼的不堪一擊。

青年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哪怕是什麼都不做,就足以讓唐慢書驕傲了三十多年的冷靜與自持、禁欲和克製,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蘇綏站起身,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睡衣,不免失笑:“這不是我高中時候的睡衣嗎,怎麼還留著,好像都起毛邊了。”

他不知道的是,這件舊睡衣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唐慢書的床頭,陪伴他度過每一個沒有蘇綏的夜晚。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衣服上主人所留下來的氣味早就被時間揮發得消失殆儘,但唐慢書撫摸著它,就像是再一次感受到了蘇綏的體溫。

他替蘇綏把睡衣拉了拉:“你的所有東西都留著,沒人動,等著你回來繼續用。”

說罷,抬起頭,用那雙曆經歲月沉澱、平穩深沉的眼睛看著蘇綏,似乎是商量,也是懇求。

“不打算搬回來住嗎?我現在沒那麼忙了,會比之前有更多的時間陪你。”

唐慢書一成年就接手家族產業,蘇綏到唐家的時候,他就已經打出名氣了。

蘇綏不知道唐慢書到底是做什麼的,但記憶中男人總是非常忙,有數不清的事等著他去處理,有時候可能接連一兩個月都不在國內,每次出行都是很大的陣仗。

但即便再忙,無論是飛到哪一個國家還是城市,每天早晨和晚上,唐慢書都會打一個電話給蘇綏,忙的時候隻是簡短的幾句早安晚安,不那麼忙就會問問他今天一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開心的事等等——不過,唐慢書從來不打視頻,因為在他的認知中,視頻裡的見麵不算是真正的見麵,他要把短暫分彆後的見麵留在真實的擁抱裡。

蘇綏十四歲來的唐家,小到每天的問安電話,大到畢業典禮、升學宴會,他的每一次生日、每一次家長會,人生中的每個重要時刻,唐慢書都沒有缺席過。更多的時候,他承擔的不是臨時監護人的職責,而是一個人當起了父親和母親的兩個角色。

他的親生父親走得太早,整個漫長顛簸的童年,都沒有一個人以父親的角色來補償,唐慢書卻剛好填補了這個空白。蘇綏從小到大接收到過很多人的愛,但最大的這份愛,無疑是來自於眼前的男人。

見蘇綏遲遲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唐慢書很明顯的有些失落,他要是一頭真的老虎,蘇綏現在就能看到他耷拉下來的圓弧耳朵。

“讓你為難了嗎?”他問。

蘇綏搖搖頭,不想因為自己的回答傷害到這人,卻又不能不拒絕:“暫時還不可以,有一些事還沒處理完。”

唐慢書來不及傷心,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話裡的信息,試探道:“和你的未婚夫有關?”

“嗯,”蘇綏點了點頭,一提起林望景就煩,“他想和我結婚。”

唐慢書聽到這個結果後瞳孔一縮,心臟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那你……”他竭力使自己不要表現出異樣,維持著往日尋常的語氣,“你想和他……”

但無論如何,唐慢書都說不出“結婚”兩個字。

叫他怎麼說得出口?

他光是一想到蘇綏要和除自己以外的人稍微有些親密的接觸,就會嫉妒的發狂,恨不得把那個拐騙自己小孩的混蛋撕碎,更何況是結婚?

更何況是結婚!

但蘇綏接下來的話又讓唐慢書在一瞬間情緒平複,甚至忍不住有卑劣的竊喜。

“我不想和他結婚,我想和他分手。”

蘇綏這麼說的時候,眼睛裡一片平靜,就像風平浪靜的湖麵,一絲漣漪都不起。戀人之間決裂後該有的失望、傷心、悲痛……一樣都沒有,更彆說往日裡提到林望景時的那些愛意與甜蜜。

他的眼神,更像是提到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