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顧嶼安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說完“我不要你”之後,蘇綏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從滿含著期待,到逐漸忐忑、失望,最後是心如死灰。

就像一根慢慢燃燒殆儘的蠟燭,那一點微小的火焰努力跳動著,卻被風輕輕一吹就拉扯著熄滅。

他被那樣的眼神刺得心頭一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一次放手,他和蘇綏之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以後了。

他會被蘇紀帶回國,和一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結成伴侶,那個人從此之後代替自己陪在他身邊,而顧嶼安這個名字,將會徹底留在意大利,成為一個過去式。

顧嶼安不知道也不敢想,過去分彆的三年裡,蘇綏會不會也偶爾想起過他,哪怕就一次。

但他異常清楚的是,在寧清提到蘇綏的未婚夫時,自己就像被人一頭按進水裡,憋著一口氣怎麼也呼吸不上來,好像下一秒就要溺死在水裡了。

耳邊嘈雜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隔著水傳導不良,隻有蘇綏的聲音無比清晰的透過鼓膜,暫時將顧嶼安從窒息中解救出來。

但內容無疑又讓他墜入另外一個更深的地獄。

蘇綏並不是很想再見到林望景那個偏執狂:“可是這麼晚了,不如就近找個酒店先休息,明天再去吧?”

寧清搖搖頭:“媽媽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見見你的這個結婚對象,當然要突然出擊呀。”

結婚對象

顧嶼安聽到這四個字時,眼神黯淡了一瞬。

蘇綏這才終於明白了她回國的目的,大費周章的坐十幾個小時飛機,中途還要奔波轉機,竟然就隻是為了替自己兒子考察結婚對象。

很顯然,寧清還不知道他和林望景鬨了矛盾。

蘇綏有些感動,又有點無奈,他想拒絕寧清,可心裡明白過度推脫肯定要讓她起疑心,思來想去,也隻好同意了。

“那這位小朋友……”寧清為難的看了看顧嶼安。

顧嶼安立刻藏起失落,表示自己完全沒關係,“我把你們送到目的地就好,不用擔心我。”

他隻是本能的想和蘇綏多待一會兒,哪怕隻多待一秒,心裡也會像偷吃了蜜那麼甜。

蘇綏淡淡的看了顧嶼安一眼,他們曾是彼此的初戀,自然知道那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但兩個人早就分手了,顧嶼安願意做什麼,都是他自己的自由,蘇綏不想管,也管不著,乾脆隨他去了。

意見達成一致後,三人便叫了輛出租車,顧嶼安全程都表現得十分積極,幫寧清搬行李忙上忙下的,眼睛裡一直帶著高興的笑意。

坐在車上時,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蘇綏,即便隻能看到一個側臉,也已經是過去三年根本不敢想象的甜蜜。

無論如何,總算又重新見到這個人了。

寧清坐在副駕駛,一邊和司機攀談,一邊透過後視鏡看了眼顧嶼安,微微翹起的紅唇往下沉了沉,眼神裡劃過一絲了然。

林望景很少抽煙,但此刻,他正靠在爬滿爬山虎的牆邊一根一根的吸著煙,腳邊散落了一地煙頭。

煙管儘頭的紅點忽明忽暗,青煙一陣陣的從男人口腔中冒出,沉著一雙眼,深深地目視前方,誰都無法窺探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林望景出著神,腦子和心臟都空白得可怕,就連那煙管逐漸縮短都沒察覺到,直到煙灰燙到了指尖,才倒吸口涼氣,吃痛的回過神。

他趕緊抖落,火星子就像毫無運行軌跡的流星一樣四散墜落,掉到地上變成星星點點的冷灰。

林望景不甘心的狠狠錘了下牆,想他堂堂銳華總裁,什麼時候為了個男人這麼失魂落魄過。

蘇綏?蘇綏算什麼,比他聽話、比他溫順的人多的是,誰敢像他那樣膽大包天的忤逆自己!

可就是這麼個人,把他變得自己都快認不出了!

他像個逃不出去的困獸般焦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煩躁的在原地轉著圈,胸腔裡憋著股火氣,又悶又燒的,難受得想要用頭撞牆。

尤其是想起這人臨走前接的那通電話,更是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泄,到最後實在氣不過,竟然起了報複蘇綏的心思。

他就不信了,蘇綏那麼喜歡自己,看到有另外的人在自己身邊還能不吃醋、不嫉妒,這人一定還是在意他的,一定是!

抱著這種幼稚可笑的想法,林望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抖著手撥通了方艾的電話

這麼晚了,方艾估計在睡覺,猛然被林望景的電話吵醒,人還有點懵。

但他不敢怠慢,趕緊接了起來:“喂,林、林總?您找我有事嗎?”

林望景狠狠地“哼”了一聲,懶得跟他多費口舌的寒暄,直接命令道:“現在就來我家,一個小時後我要見到你。”

“你家?!”方艾頓時驚訝的一點瞌睡都沒有了,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可是,可是您不是要和蘇先生……結婚了嗎?”

他到現在都會時常回憶起那晚在咖啡廳和蘇綏見麵的每一個細節,更不可能忘記那人說他們快要結婚了。

“彆廢話,讓你來就來。”

扔下這句話後,林望景就掛斷了電話。他緊緊地攥著手機,掌心緊張到冒出熱汗。

他不知道這個選擇到底對不對,但隻要一想到蘇綏一臉平靜的跟自己說不結婚,整個人就兵荒馬亂的,一顆心始終酸脹難忍,不上不下的吊在那兒。

冷靜,冷靜。

林望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自從接受林家的生意以來,大大小小的場麵都見了個遍,不允許自己因為一個蘇綏就心慌意亂成這樣。

不就是把情人叫來舒月公館嗎……蘇綏做得比他更過分,不也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能做得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林望景眼神暗了暗,鞋尖抵地碾碎煙頭,轉身走進屋裡。

客廳裡仍是一片狼藉,他站在蘇綏之前站過的地方出神許久,才拖著沉得好像灌了鉛似的長腿跌坐在沙發裡,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蘇綏身上那股淡淡的白茶香味。

今天爭執耗費了林望景太多的精力,他隻覺得渾身哪裡都很累,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好像看見了個匆匆向自己走來的人影。

他費力的抬了抬眼皮,是……蘇綏嗎?

方艾聽到林望景嘴中呢喃著的名字,腳步一頓,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來沒見過這人如此神魂落魄的狼狽樣子,頹廢的縮在小小的沙發裡,哪還有半分往日裡意氣風發、驕傲恣睢的總裁樣子。

可奇異的是,方艾竟然並沒有覺得哪怕一點半點的心疼,看到此情此景,反而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個眉目溫潤的青年。

他忍不住的想,這人勸誡自己出來玩不要付出真心,可他自己又為什麼鑽了牛角尖,認死了林望景呢?

明明要結婚了,卻還深更半夜的把自己叫來,這樣的人,真的愛蘇綏嗎,真的能夠給他想要的幸福嗎?

如果沒有咖啡館的那次見麵,方艾此時此刻,想著的絕對是該怎麼擠掉蘇綏上位,成為這舒月公館的新主人。

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作為一個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居然會站在正宮的角度去審視林望景。

林望景此時也清醒了點,看清楚眼前人的長相後,忍不住蹙起眉頭,心裡有股很深的失落感。

原來不是蘇綏……“你來了?”

“嗯。是我,方艾。”

其實在打完電話之後,林望景就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但他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就算察覺到了這樣做不妥,也拉不下麵子再給方艾打個電話讓他彆來了。

嘖,現在有些棘手。他煩躁的扯了扯衣領口。

林望景張了張口,嗓子都有些啞:“給我倒杯水。”

方艾忍著心裡的不舒服,拿一次性紙杯走進廚房,被眼前廢墟一樣的場景給驚住了,一時間連怎麼下腳都不知道。

林望景等的不耐煩,在客廳提高音量喊了一句:“你磨磨蹭蹭的乾什麼呢,還不快點!”

方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到他這理所當然指使人的語氣就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想到蘇綏在家裡時有可能也是被這樣當傭人似的使喚,就更是惱火。

他一邊敷衍著“馬上就好”,一邊打開洗菜池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接了杯自來水。

“給。”方艾沒什麼好氣的把水杯遞給林望景。

“這味道怎麼有點怪。”

林望景喝了幾口,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他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蘇綏身上,也就沒細想。

方艾忍不住在心裡默念,喝死你得了。

他又問了一次電話裡同樣的問題:“林總,你和蘇先生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這麼晚把我叫來。”

原來方艾剛跟著林望景最受寵那會兒,他都沒敢想過有朝一日能到舒月公館,而如今自己都快被甩了,又突然得到了邀請。

個中緣由,方艾是真的沒想明白。

林望景放下紙杯,想起蘇綏說過無數遍的那句話,冷笑道:“為什麼?還能因為什麼,就為了點破事,成天跟我鬨,連婚都不想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蘇綏推門的動作一頓,聽著從門縫裡傳出來的對話,平靜的眼神並沒有多大起伏,連嘴角噙著笑的弧度都沒有變化一下。

然而身後的寧清和顧嶼安,卻是瞬間就變了臉色,原本還有說有笑的,此刻全都冷得嚇人。

“媽,要不先去找酒店吧,裡麵可能……有點不方便。”

蘇綏把話說的很委婉,但寧清卻不買賬。

寧清鳳眼微眯,褪去在兒子麵前的舐犢柔情後,終於展示出了這個年紀久經名利場的女人該有的成熟與狠厲。

她指著門,正紅的指甲看上去淩厲得像把刀:“寶寶,你不想帶我回來,怕的就是這個,對嗎?”

這樣的情況就算是蘇綏也是第一次經曆,林望景平時再混賬,倒也不至於把情人往家裡帶,沒成想就有這麼巧,剛好撞上了飛回國考察女婿人品的未來丈母娘。

麵對寧清的詢問,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隻好點點頭,權當默認了。

“很好,林立風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寧清淡淡的勾起紅唇,神色間和蘇綏有幾分相似,但要更狠一些。

顧嶼安放下行李箱,把重新整理好的文件夾放進背包裡,輕輕擱到一旁;又摘掉鴨舌帽,取下後麵固定鬆緊的銀環,往中指上戴好。

他一句話也沒說,緊了緊拳頭,猛地踹開房門,像隻敏捷的黑豹一樣,閃電般衝到林望景身前,朝他臉上重重的揮舞了一拳。

林望景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翻在地上,接著眼前一黑,又被狠狠一拳砸到臉上,動作間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吊燈下閃著銀光。

不光是骨頭和血肉的擊打,還有堅硬的銳物,接連挨了這麼兩拳,林望景的右臉很快就被打出兩條長長的血痕,跟被什麼尖銳的物品狠狠劃了一刀似的。

“顧嶼安!”

蘇綏猛地喊住了他,殺紅了眼的男人這才停下動作,揪住林望景的衣領把他往地上狠狠一丟。那激動到血紅的眼睛,裡麵裝著的是真正實質性的殺意,如果眼神能殺人,林望景估計早就被顧嶼安給淩遲處死了千八百遍。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居然敢背叛蘇綏,你怎麼敢!”

方艾早在林望景挨第一下的時候就躲到了一邊,至今都仍膽戰心驚。他親眼看見那個衝進來的瘋子是怎麼把套了銀環的拳頭招呼到了林望景臉上,光是在一旁這麼看著就覺得痛到不行,後牙槽都一陣泛酸,仿佛被打的是自己一樣。

而被打的本人更是痛到幾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呼吸的本能,一陣眼冒金星,連呼痛都叫不出聲音來。

林望景扶著沙發把手,踉蹌著站了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在劇痛中勉強找回清醒的神智。

他還沒弄清楚是什麼狀況,下意識的張口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動我林望景!”

但一抬起頭,看到站在門邊的蘇綏,和他身旁冷著一張臉的漂亮女人後,胸腔裡那股火山噴發般的怒氣竟在一瞬間就平息下來。

他、他怎麼在這時候回來了……還有那個女人……

“蘇、蘇綏……”

林望景喃喃的喊了一聲,語氣破碎得不成樣子,仿佛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麼。

顧嶼安眼神裡射出一抹足以凍死人的寒意:“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林望景這才如夢方醒,接著想到方艾還在,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豈不是都被……

林望景臉色忽的變白,嘴唇也在刹那間失去血色,襯得臉頰上紫紅的傷口更加明顯。

在這一瞬間,他那精密運轉的腦子裡隻能想到兩個字:完了。

蘇綏應聲看了過來,目光始終淡淡的,在林望景和方艾身上來回往返,最終定格在前者身上。

他所需要的完美受害者的分手理由,終於被林望景親手奉上。

屋子裡的四個人全都將目光放在蘇綏身上,誰都知道,他接下來的話直接決定了這場婚約結局如何。

在蘇綏沒有發話之前,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林望景更是無比緊張的看著一臉平靜的青年,心裡的恐懼、害怕、忐忑,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這輩子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絕境,都未曾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惴惴不安過。

林望景的命,攥在蘇綏手上。

氣氛一時凝固。

過了很久,蘇綏才終於輕輕地說出一句話:“林望景,我們結束了。”

像一紙宣判書,輕飄飄的落在審判桌上。

而被審判的那個人卻失神的不斷搖著頭,不肯接受這個結果:“不、不——”

林望景幾乎是瞬間就慌亂起來,他手忙腳亂的想要走到蘇綏身邊去,卻被顧嶼安攔住,又是一拳打到毫無防護的小腹上。

“你們已經結束了,你還想做什麼?!”顧嶼安低吼出聲。

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痛,林望景捂著腹部,疼得逼出了生理眼淚。換成以往,有誰敢多看他一眼,都會被狠狠地教訓一回,但現在,就算顧嶼安三番兩次的招惹了林望景,他也根本就顧不上追究。

林望景現在滿心滿眼,都隻想著怎麼挽回蘇綏。

“你聽我解釋,不是那樣——”

但他還沒靠近蘇綏,甚至沒走到一半,寧清便動了。

美麗大方的女人踩著細高跟鞋,優雅的向林望景走去。

林望景最初看到寧清出現在自己家門口時,所表現出的驚駭完全不亞於看到蘇綏。

哪怕是現在,他也仍舊用一種敵視的目光盯著她。

林望景攥緊了襯衫衣角,冷眼看著這個奪走他母親一輩子幸福的女人,腦子裡混沌一片。

“你叫林望景,林立風的兒子?”

林望景抿了抿唇,眼神晦暗難懂。

“是。”

“替我轉告他,這門親事,我不認可。”

聞言,林望景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美麗冷漠的女人。

“為什麼?!”他用力的攥緊了拳頭,手背處青筋畢現。

“為什麼?”寧清冷笑一聲,“我寧清的兒子天生是被愛的,不是拿來給你糟踐的。”

比柳絮還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林望景呼吸一窒,心口也開始絞痛。

他下意識的就想張口反駁,可是話到嘴邊,又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

說他沒有糟踐蘇綏嗎?還是說他很愛蘇綏?

無論哪個,好像都和一個能夠讓寧清滿意的回答沾邊。

林望景把寧清該承擔的後果轉移到她的兒子身上,對蘇綏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活該受著”。他無數次表達出對這個人的恨意和厭惡,以至於到了現在,竟然連反駁都不知道能從哪裡辯起。

他親手把罪狀遞到寧清手上,無從申訴,是一個不清白的“自首者”。

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

“大家都是有素質的人,難聽的話,我不想說,但事實很明確:你不適合我兒子,給不了他幸福。”

見林望景沉默,寧清自然明白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她轉圜於那麼多男人之間,四十幾年的閱曆,不說經驗有多豐富,看清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還是綽綽有餘。

“媽,走吧。”

蘇綏此前隻是安靜的看著兩人之間的對峙,並未出聲,現在才終於發話。

寧清在林望景麵前,始終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倨傲姿態,轉過頭對著蘇綏時,卻又露出了一個母親最溫柔的笑容。

“好。媽媽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