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堂鳥(六)(1 / 2)

放在酒會之前,祝槐還以為莫頓口中的“隨便挑”是要有多少花樣。

結果真到現場一瞧,攏共就分那麼幾類,絕大多數都是樣式簡單地遮住上半張臉的假麵,頂多是有的點綴了一些花哨的羽毛和金箔。現在想來他說的普通也很奇怪,哪怕是和這些毫不華麗的麵具相比,也都是工作人員們戴著的白色麵具更普通些。

問題是以在酒店建造和宣傳上的大手筆,莫頓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在這方麵小家子氣地克扣的類型。

……可能這就是他眼裡的簡約之美。

祝槐看看周圍的裝潢,又覺得這猜測也有點扯。

違和同樣體現在這場酒會上,足以容納四五百人的宴會廳大氣恢宏。雖說為了之後的項目,提供的酒水度數都不高,僅供賓客們小酌即可,但也都是出自有名酒莊又上了年份的佳釀。

如此一來不可不謂是下了血本,莫頓·柯克比在酒會開始時也上了台,說的都是些自己準備潛心經營阿斯加德景區以期在旅遊業有所發展、也希望大家這次能賓主儘歡之類的套話,不過態度真誠言辭風趣,被邀請來的大家夥都很給麵子,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掌聲。

這麵具在陌生人前還能擋一擋,在熟人跟前有就跟沒有沒什麼差彆了。祝槐遠遠看見了正與他那邊玩家一起和幾個明顯地位不低的男女交談的白鵠,後者也毫無疑問地看到了她,隻是人多眼雜,兩人都沒有在這裡交換點什麼情報的打算。

情報商朝著這邊無辜一笑的時候,祝槐忍著翻個白眼的衝動跟調酒師再點了杯古典雞尾酒,她實在懶得知道對方這會兒憋著什麼壞水。

“打聽到了!”

哈維回來就風風火火地往桌旁一坐,“是在五樓休息室那用的,聽說那裡有一排櫃子,隨便開個不空的就行,一次作廢。”

桑德拉:“……這麼容易?”

哈維:“我出馬那還不一個頂——”

塞繆爾挑了下眉,哈維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連忙改口道:“哎,也挺費勁的,人家夫人差點懷疑怎麼連這個都要問,得虧我說我是個馬大哈聽完被誰一打岔給忘了才算完。”

桑德拉一副“這還差不多”的神情悶悶哼了聲,她這副樣子實在罕見,哈維趁著她轉過頭就小聲問:“怎麼回事?”

祝槐比了個口型——“套話失敗”。

哈維:“……噗。”

他們就坐在同一張桌旁,這聲音壓低了也純屬掩耳盜鈴,他馬上被好麵子的休謨大小姐瞪了眼。

“柯克比太能轉移話題了,”她連叔叔也不叫了,“我問東他答西,還真能給繞回去。”

他們中最適合不讓人起疑地去問點什麼的就是還專門被莫頓叮囑了去見他的桑德拉,其他人連靠近都困難,奈何久經沙場的實業家自然是個老油條,又哪是個新秀繼承人能比的。

“這關口應該是從他嘴裡打聽不出什麼了。”祝槐倒不在意,笑著出言安慰,“靜觀其變吧。”

酒會在正餐之後舉行,儘管隻有一個小時,但還是安排了一些甜點和小食,最有意境的是一部分點單是在修造成迷你山穀模樣的水道裡順流而下,翠綠葉盤上襯著潔白或嫩黃的糕點,再興趣缺缺也忍不住拿上一兩盤嘗嘗。

照理說她會好奇地嘗試下,可祝槐發現自己毫無任何胃口,連前頭的晚飯也是,最後隻能歸咎於自己和這地方八字不合,連多待會兒都嫌不自在。

拍賣會與酒會都在二樓,兩者所用的大廳由一條走廊相連。臨開始的十五分鐘前,客人們被有序組織著進入了拍賣廳。

這裡的座位號和房間一樣是相鄰的,同樣地,一行人裡隻有桑德拉真有這個資本去競拍,不過其他人也以房間為單

位拿了號碼牌——保鏢自然除外。

他們才入了座,就瞧見入口處又有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

一覺錯過了酒會的裘德·麥金利陰沉著臉,帶著還是那兩個保鏢進場,他大概是已經發現了鑰匙丟失的事,目光多疑又銳利地到處逡巡著,仿佛真能就這樣找出那個小偷似的。

“……他還真趕上了。”薇拉忍不住嘀咕。

“隻要你不心虛,”偷走鑰匙的當事人一本正經地低聲說,“心虛的就是彆人。”

薇拉:“……”

你好熟練啊!你到底做過多少次這種事啊!

除了坐得離她倆遠了點的桑德拉,連世界樹的兩人都忍不住同樣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倒黴蛋裘德要麼是麻醉藥效剛過,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要麼是沒注意到他們。他就在兩排之外的位置坐下,待客人們儘數入座,座位席上方的燈光漸漸轉暗,台上拍賣師和他身旁的屏幕就更顯突出。

“各位女士和先生們,”他態度恭謹地說,“晚上好,下麵進行的是現代藝術及奢侈品夜場——”

在入住頭天晚上就舉辦的拍賣會顯然是小打小鬨的炒熱氣氛意味更足,在座賓客手裡都有點“小錢”,又有柯克比和負責檢定的拍賣行的名義背書,自然就省了正經拍賣會前例行的預展,取而代之的是買下拍品的買家可以在會後儘管鑒定。

祝槐他們純屬看個熱鬨,父輩本就有往來的桑德拉也對這種賺麵子和人情的過場沒多大興致,但對其他人來說就不一樣了。

第一件拍品是百達翡麗的萬年曆表,從五十萬美元起拍,品質和做工都是上佳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在鏡頭下展示編鐘表盤的細節,懂行不懂行的都嘖嘖地感歎,最後以一百八十萬的價格成交。

從中也看得出莫頓·柯克比的誠意——白金表盤的勞力士,藍鑽的吊墜耳夾,種水色俱佳的翡翠手鐲,出自祝槐從未聽說過、但在這個世界名氣不小的大師畫作。拍賣品一樣接一樣,今夜富翁雲集,交易額攤在每個人身上還不算太誇張,加起來已經可以說是普通人眼裡的天價。

祝槐默默計算順序,又看了眼入場前發放的說明手冊,估摸著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

“接下來的875號拍品,”拍賣師宣布道,“是前不久去世的浪漫主義藝術家韋恩·埃文斯留下的遺作。”

她挑了下眉,抱著胳膊坐直了身體。

要不怎麼說畫家總是死了才出名,祝槐聽著拍賣師侃侃而談他的風格與偏好,有些唏噓,起拍價是九十六萬,但凡他拿得到個零頭都不至於落魄至死。

雖然她覺得最重要的原因是對方信錯了神。

助手們一左一右地將油畫抬上台,祝槐當初直接拒絕了後日談,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改變之後的畫作。

畫中的青年樣貌昳麗,垂眸注視著輕輕握著的風信子。可就在他麵向觀眾席的同時,滋啦而過的電流聲甚至蓋過了話筒的聲音,上方的吊燈也猛地一暗,連正主持著的拍賣師都不由得一愣。

祝槐:“……”

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又往下拉了拉麵具。

好在拍賣場的燈光隻搖曳了一瞬間,並非是像美術館那樣的直接停電進入裡世界,拍賣師回過神,馬上就這似乎是電力故障的小插曲開了個玩笑。

除了從一開始就在留心著動靜的,她的這一點小動作也幾乎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塞繆爾剛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就對上了祝槐似有所感望來的目光。

後者也隻是若無其事地笑笑,轉而看著已經答應過她的桑德拉在競價中舉起加價的牌子。

這小型拍賣會用的就是慣常的模式,拍賣師看到就馬上宣布道:“一百二十萬。”

馬上又有另一個人舉了牌。

拍賣師:“一百五十萬。”

坐在前兩排的裘德抬起身,看來他是發現他們以後就火速出了手,得意又報複地回頭看了這邊一眼。

桑德拉:“……”

這人是不是閒得慌。

她麵無表情地再次舉牌。

拍賣師:“一百七十萬!”

韋恩·埃文斯的名氣似是在巡回的展覽中越積累越大,再加上這本來也是一幅世間罕見的佳作——廢話,可不是隨便哪幅畫都有那種精神控製的力量的。而以拍賣師話裡話外暗示的意思,《伊萊》在展出過程中也是奇妙傳聞不斷纏身。

——好的那方麵。

有錢人樂意討個彩頭,一時竟然也有幾個跟著競價的。裘德不一會兒就悻悻敗下陣來,家中老二的手頭資金到底有限,他再加價就指望不了後頭的寶石了。

雖然現在看來也沒多少指望。

“三百五十萬第一次。”

“三百五十萬第二次。”

“三百五十萬第三次——”

拍賣師用力地一錘定音,“成交!恭喜買家!”

“說起來……”薇拉問,“一般東西是什麼時候拿到?”

“簽訂合同、鑒定證書、交付錢款……”

桑德拉這次聽到了,“就算莫頓叔叔和我家關係近,也怎麼都得明天了。”

“多謝。”祝槐眨了下眼,“破費了。”

休謨大小姐無所謂地聳聳肩,開玩笑道:“怎麼都比賠郵輪便宜。”

成交價格顯然超出了拍賣師的心理價位,他樂嗬嗬地請下抬著那幅油畫的兩位助手,進行到這裡,也到了整個拍賣會的最高峰。

“那麼接下來,就是萬眾矚目的最後一件拍品——”他宣布,“269號,罕見的擁有上等變彩、品質極佳的火歐泊。”

祝槐的動作忽然一頓。

旁邊的薇拉疑惑地看看她。

“沒什麼。”祝槐無聲笑笑,“好懷念的數字。”

薇拉:“???”

足有鵝蛋大小的歐泊石呈現在鏡頭下,烈焰般的美麗色澤幾乎令人忘卻了呼吸。隨著角度的變換,內裡色彩也流轉出奪目光輝,哪怕是不通寶石的人,單這一眼就足以看出它的價值所在。

“我們起拍價兩百萬,”拍賣師說,“開始!”

裘德第一個舉了牌子,“二百八十萬。”

他前頭跟著嗆行,桑德拉哪有放過他的道理,也舉了牌,“三百萬。”

舉牌的還有剛才幾個眼熟的富豪,價格很快就水漲船高地層層累加——不如說這從起拍就是個聽了都咋舌的數字,祝槐又在叫價的人中瞧見了眼熟的影子,她看不清臉,可看發型是和白鵠他們同行的那個開朗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