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明決說完這些,院子裡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
後來是那位指指點點的人先開了口:
“我遇到過來你們村子的玩家,我看得出你們不是很專業,那時我還在想這個村子很沒有用。”
“但今天我見到你以後,村長,我感覺你們村子應該在這個世界裡還能續上一段時間。”
對此,陸明決禮貌地道:“謝謝。”
他還未把話說完,已有熱心的村民捧著祖傳的黑驢蹄子跑到了院子裡,另外有人在問,需不需要喝符水。
這隊玩家不久後便離開,而陸明決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呆了一會兒,接著就從家裡翻出一個紙糊的板子,對著它端詳起來。
在他身後,明凡一步步地走過來。自從覺醒了意識之後,他很少叫陸明決為哥哥,不過今天看著陸明決這個有些落寞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想叫哥了。
——如果他當初寫文的時候靠譜一點,一切都按照他的親身經曆來,再多往圖書館跑幾趟,那這個村子在這個世界裡的存活率怕是會更大。
終於,明凡還是喊了一聲:“哥?”
前麵蹲著的陸明決沒有動:“嗯,我打算在這牌子上寫兩個字。”
“要不就寫上快逃這兩個字吧,也算是提前規勸過他們了。”
明凡想象了一下這種畫麵,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
而就在他愣神時,陸明決忽然小聲地問道:“明凡,你當初怎麼不在村子裡多塞幾個世外高人呢?”
人在愣神時忽然被叫了一聲的話是會下意識答話的,比如明凡,他脫口而出道:“編不出來啊。”
這下,陸明決回過了頭。
*
村裡目前隻剩下林盛這一個玩家。等到了午夜,他跟在陸明決的身後去了山上的墳地附近,兩人又是燒香又是叫魂,按著書裡的法子鄭重地將那隻碗高舉過林盛的頭頂。
可惜的是,毫無動靜。
林盛的臉變得煞白,看得出來是因為極度的失望。
“算了,”林盛站起來,“大不了我下次再回來。”
說罷他抬起頭,好像是看見了什麼人,說道:“村長,你弟弟來了。”
的確,在小路的另一邊,一個人影正踩著雜草走過來。林盛看到他之後,還順嘴對陸明決提到了那晚的事:
“你那天專門讓你弟弟套我的話,是不是?”
得到否定後,林盛笑起來:“那就怪了,他還和我聊了一會兒,說他比你要更加了解這個村子。”
誒?
恰好此時明凡走近了,當他和陸明決注視著彼此時,兩個人都好像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這種狀態已從傍晚維持到了現在。
林盛則對此一無所知,他還自顧自地說道:“我該走了。”
按理來說陸明決不會對他多做挽留,可是今晚,陸明決突然出聲道:
“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弟弟估計就又變回平常那種樣子了,我要和他說會兒話。”
旁邊,明凡也說話了:“你走吧,我和他沒什麼要說的。”
林盛做了那麼多任務,他什麼場麵沒有見過。
這種場麵他真的沒有見過。
山上夜風陣陣。如果忽略了明凡身上極為簡單的短袖和褲子,以及陸明決的極為簡單的短袖和褲子,他們兩人的神情堪稱是在演一場高質量的電影,在進行直逼靈魂的問答。
明凡抿著嘴不說話。
陸明決目光灼灼。
……林盛有些站著不敢動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走。
而這兄弟倆還在試圖爭奪對他的控製權:
“你多呆一會兒,我們有話要聊。”
“你還愣著乾什麼,走啊。”
……
這樣來回了幾個回合後,最終,林盛忍不住了,走到他們二人中間,痛心疾首地質問他們道:
“你們兩個人的電影,我為什麼要有姓名?”
*
林盛的這句話提醒了這倆人,他們讓林盛走遠一點,不要偷聽他們的談話。
於是剛才還被極力勸著留下的林盛帶著一肚子的鬱悶朝著村口走去,而這點時間足夠陸明決和他的“弟弟”談點有用的東西了。
“你是那個故事的作者?”
“是,”明凡覺得也確實沒必要再瞞下去了,“不過我也是上次林盛回來時才恢複了自己的意識。”
陸明決發現了什麼:“也就是說,本質上你和那些村民一樣?隻有在玩家來的時候才會覺醒?”
“對。”
這時候明凡站在一個小土堆上遙望山下:“林盛差不多該到村口了吧,馬上,我就又是你的弟弟了。”
他推測得很準確。下一刻,又是一陣夜風吹過,當明凡回過了頭時,他的眼神變成了平常那種樣子。
望著這麼快就恢複原樣的明凡,陸明決不禁在心裡想道:
大約林盛是八百裡加急地跑出村子的吧?
*
第二天有新的共享道士到了村裡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徒弟,據說是老四家請來的,為的是他家那個新出生的有著胎記的小兒子。
道士先是訓了孩子父親一通,接著一頓操作,又是在家裡施法,又是找到當年出事的地方,讓這家人帶上雞,還有香燭和紙錢這種東西去祭拜。最後臨走前道士說這辦法隻能保孩子活到十八歲,十八歲以後就看他的造化。
這種故事套路陸明決聽過幾個,大概十八歲以後那孩子就該出家了。
不過不管怎樣,這孩子的父親不會再將他扔掉,也算是一個好的結局。
晚上,放映隊再次來到村裡。
村民們誰也沒有在意最近放映隊來的次數有些頻繁,又是拎著板凳帶著孩子紮堆地去看。陸明決也不例外,熟門熟路地找出他的手機,坐在戲台上。
今天的電影放得有些早。陸明決打開手機前看了一眼,看到幕布上正出現一群小孩玩耍的景象,過了一會兒下雨了,彆的孩子紛紛跑回來找媽媽,但有一個小男孩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拉著一樣,不斷向後退去……
陸明決正盯著幕布上看,忽地,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將手機對準幕布,直播間陡然出現一行紅色的提示語:
“因本局注定為死局,故不開啟單人視角。”
死局,這還是陸明決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他想問問藍天施工隊,可目前直播間裡隻有他一個人,他隻能有些忐忑地繼續看下去。
直播間裡的畫麵逐漸清晰起來,出現的是坐在出租車後排的第一視角。鏡頭對準了前麵的車載廣播,從那裡傳出主持人低沉的嗓音:
“好的各位,再次插播等你回家欄目的這條消息,如果各位看到了這五個孩子……”
接著後座上的人低下了頭,鏡頭也隨之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是那種老式的隻能接打電話和發短信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最新收到的一條短信:
“有人在宏興商場3樓一家童裝店裡看到一個孩子了,我在門口等你們。”
收到了線索本是件開心的事,然而陸明決聽到了一聲歎息。
歎息過後,馮西的聲音響起來:“師傅,去宏興商場吧。”
片刻後車子改道,在宏興商場門口穩穩地停下。而隨著馮西轉過頭,陸明深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麵孔。
那不是之前跟著馮西的小孩,看上去是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手腕上還有一個類似胎記的紅印。他就正坐在馮西的右手邊,睜著有些空洞的眼睛看著馮西。
“下車吧。”馮西輕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