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安絲毫不受影響,手一伸:“平刀。”
於是沈曼歌迅速遞過平刀,配合非常默契。
這根材略扁,一人一半的情況下,其實並不是很好雕刻,因為根材已經固定不能再轉動,所以也就不能隨意調換角度進行雕琢。
他直接提刀削掉表皮,露出裡麵紋理細密,色黃如象牙的質地。
黃楊木生長緩慢,古語曾有雲:千年難長黃楊木。
《本草綱目》也有記載:“黃楊性難長,歲僅長一寸,遇閏則反退。”
而黃楊木雕是以圓雕技藝為主的木雕藝術,因為常用來雕刻神佛等題材,所以選用的材料都偏向光潔滑膩、無疤無節的木料,用黃楊樹的樹根為材料的,極為罕見。
所以當眾人看到卓鵬搬出的根材竟然是黃楊木的時候,都有點懵:這到底是切磋還是刁難啊?黃楊木根材,怎麼雕?
因為不少人提出異議,卓鵬不便一一解答,隻微笑著道:“用黃楊樹根材的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黃楊樹根雕是先有根材,再根據根材的特點進行構思,挖掘主題,也即如畢加索說的“麵臨自然,發現自然”,這可說是“因材施藝”。”
他頓了頓才道:“我特地挑了這樣的根材,就是為了檢測創作者的想象能力,隻有能洞察材質的潛力美,能醜中見美、朽中取奇、亂中得巧,這才是真功夫。”
原來如此。
鄒凱在一旁興災樂禍地笑:“文先生技藝精絕,這等難題自然不在話下,你們就彆瞎操心了,等著看他展現奇跡吧!”
陸子安早已習慣創作時有人觀看,所以他們再怎麼折騰對他也沒什麼影響,但是文康就不一樣了。
他原本因為沈曼歌的那些話就有些激憤,於是鑿粗坯的時候就用力了些,表皮雖然去除乾淨,有些紋理卻已經被破壞,可以說開場做得不是特彆好。
尤其是台下眾人一起哄,他更是手心都有些滲汗,遲遲下不了決心做什麼造型比較好。
但是當他看到陸子安正在雕刻的迎客鬆後,心裡頓時有了底。
原來陸子安想雕的是《鬆鶴延年》啊……
看那樹枝走向,定是會延展伸長的,他便可直接借用這鬆枝,省下的部分可以雕刻更精美的人物……
那他就雕個《福桃壽星》好了,人物雕刻總是更加精細的,豈不比陸子安雕些花花草草來得好?
這麼想著,他也就這麼乾了。
他用鏤空掏挖工藝勾勒出一個半倚半躺的壽星形狀,其手持玉如意,座下童子手捧壽桃,寓意非常好。
尤其是他的雕工非常細致,連壽星的胡須都一絲不苟地雕琢出來,完美地凸顯出他的技藝之精妙,更難得的是,陸子安那邊的鬆枝果然如他所料略微往側邊延伸出來,剛好掩映在他壽星的上方,不僅沒有遮蓋住壽星的風采,反而做了他作品的陪襯。
文康得意地掃了一眼,見陸子安已經轉去雕刻白鶴,便扭臉繼續雕琢自己的童子。
陸子安剛好放下平刀,一伸手,沈曼歌便遞上銼刀。
一雙白鶴立於清池右端,整個造型都是順形立意,探神達韻,極為自然。
刀鋒在根材上遊離,木屑紛落,粗獷的表皮、折皺的迂曲,彆人都是直接將其削減直至光滑平整,他卻是充分借助其自然形態,在局部巧施刀法,精雕細刻。
如果說文康是發現樹根的肖形是什麼,像什麼,就做成什麼,他追求的是表麵的軀殼。
那麼陸子安在這一道工序中的想象能力,則是巧借自然,呼喚它內核的靈魂,賦根材以生命、情感和思想,這是一個再發現再創造的過程。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