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筆尖沾著的漆料慢慢地紙上劃過,留下一道長長的印痕。
色調略乾而沉澀,不會太過高亮,也不會太過暗沉。
陸子安微微凝神,筆鋒一轉。
色調清雅,線條流暢。
昨天見到的壁畫上的飛天仙女仿佛被拓印下來。
沒有任何鋪墊,隻是用各種顏色將其複製於紙上。
纖纖素手,彩帶飛舞。
各個部分處理得自然妥帖、相得益彰。
那些飛揚跳脫的局部不僅毫無累贅之感,反而增添了盎然的情趣。
尤其那美眸微閉的悠然神態,成為了匠心獨運的點睛之筆,可謂“文章本天成”的渾然和諧。
最可貴的是,即使是在這樣普通的紙上作畫,畫麵都籠罩著可貴的墨氣。
沛然的墨色使得那些金銀色、石青石綠都顯得古雅迷人,尤其調製的漆料作畫,由濃到淡的階梯狀,極富立體感,好像凸在紙上。
給人一種夢幻、朦朧的詩意。
墨氣,在某種意義上是華夏傳統藝術品性的象征。
這種古意盎然的高貴氣質,給人一種神秘、靜穆而嚴峻的美。
色澤隱現唐風宋影,越千年,傲骨風霜。
應軒簡直看的癡了,這種畫法簡直聞所未聞。
看上去倒不像是一幅畫,倒像這仙女下一秒就要從畫中飛出來了一樣。
飄曳的衣裙、飛舞的彩帶,驚豔了每個瞬間。
一切,剛剛好。
應軒回過神來,欣喜地道:“師父,我覺得這個跟那壁畫上的飛天一樣一樣的!”
要不是他親眼看著師父畫的,真不敢相信他連照片都不用看!
明明隻是昨天看過了而已啊……
可眼前這分明就是那壁畫上的仙女的縮小版,目測連細節都是一模一樣的……
太可怕了。
應軒悲傷地表示:我受到了打擊,需要抱抱才能起來。
“嗯。”
本來就是一樣的。
陸子安也隻是一時意動,隨手勾勒了一個飛天仙女,畫完便擱了筆。
等到漆料漸乾,他用手指輕輕碾了碾,入手並無非常明顯的顆粒感,還是比較成功的。
最重要的是,它不需要像蒔繪一樣等它乾了再推平。
這樣做出來的效果,比蒔繪的看上去要精美很多,免去了人工打磨的環節。
“就是這漆……太貴了叭。”應軒有點小心疼。
他是真沒見過這樣奢侈的做法的,那看上去好貴重的寶石,說磨就磨,就打碎就打碎……
心痛。
陸子安微微一笑,拿著刷子慢慢在紙麵從左至右緩緩地劃過:“筆是骨,墨是肉,水是血。眼光要長遠。”
“……反正我很舍不得用。”應軒喃喃:“就算畫我也要儘量少沾漆。”
有些好笑地掃了他一眼,陸子安站起來洗手:“懷素能於無墨中求筆,在枯墨中寫出潤來,筋骨血肉就在其中;王鐸用乾筆蘸重墨寫,一筆寫十一個字,彆人這樣就沒有辦法寫了,所謂入木三分就是指此。你若能達到他們的境界,你舍不得彆人也隻會說你是惜墨如金。”
惜墨如金,這是華夏的畫術語。
意即用墨要恰如其分,不可任意揮霍,儘可能做到用墨不多而表現豐富。
清代吳曆曾說:“潑墨、惜墨,畫家用墨之微妙,潑者氣磅礴,惜者骨疏秀。”
這雖然是漆料,但也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如今看來,應軒一句舍不得,倒是從字麵上解釋了國術語的含義了。
應軒臊得臉通紅,連忙擺擺手:“我我都不敢想……我沒有師父您這麼厲害,我現在隻想著能專精一門就已經很不錯了。”
陸子安很滿意。
因為應軒基礎雖然打的很好,但眼界確實不高,這也是他到哪都帶著他的原因。
他自己能懂得技藝在精不在多,已經是一種非常不錯的覺悟了。
陸子安沒有研得太多,因為敦煌展覽會在今天進行,更何況整個莫高窟壁畫色彩瑰麗,他也不可能一下將所有顏色調出來。
隻需要驗證這種方法可以就行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錢老,於是便同行前往。
錢老在敦煌這邊也有老朋友,甚至還有幾個外藉人士,在敦煌這邊的都一起約了時間,在展覽會門口見麵。
以他的身份,能被他稱為朋友自然也都是行業中的佼佼者。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竟然都對陸子安頗為熟絡。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陸子安還在思索要怎麼稱呼他們,他們已經很熟稔地與他聊開了。
錢老看出他的疑惑,傾身過來低聲解釋道:“我們都是一個群的。”
原來是這樣。
尤其是其中一位讚助人項目主席更是對陸子安讚不絕口:“原本這次展會我沒準備來的,但是聽說陸大師您要來,我還是特地回國趕來的……”
“是啊,我家一小侄女,天天嚷嚷著無雙公子……”另一位頗具名氣的首席內容官笑著無奈地道:“這架勢跟追星沒差了,陸大師,等會閒了你幫我簽個名吧,哎,那小丫頭,天天吵得我頭痛。”
這不過舉手之勞,陸子安自然是很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