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古人稱琴為一床,明代《長物誌》曰:“琴為古樂,雖不能操,亦須壁懸一床。”
陸子安也挺意外,沒想到這些大師對古琴也頗為了解。
當下沉吟道:“三畝水邊竹,一床琴畔書。確實床字顯得正式一點,不過張字倒也顯得更親切卻又不失文雅。算是各有好處吧。”
各打五十大板,卻也沒有刻意去迎合某人的觀點,剛才劍拔弩張的幾人怒色漸消。
聲樂組的負責人一直派人守在這邊,聽說陸子安終於有了成品,連忙帶人趕了過來。
看到玉琴的瞬間,聲樂組幾個人神色各異,但無一例外的是,都是一副極為歡喜的神情。
有人更是主動說道:“陸大師,請問我能試一試嗎?”
看到好琴,實在是心癢難捺啊!
陸子安收回目光,看向眼前這人,卻驚訝地挑了挑眉。
因為這個人,他認識。
古琴大師,管先生。
華夏民族音樂研究所副研究員,專門從事於古琴研究、整理工作,且成績卓著。
聲樂組負責人連忙解釋道:“管先生是我專門請來指導我們工作的……”
隻是聽說陸子安做出的是一張玉琴,管先生便跟著一起過來看看,卻沒想到他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負責人心裡不禁惴惴,陸大師可千萬彆生氣啊,兩邊他都惹不起。
陸子安卻沒猶豫,笑著點點頭:“好啊。”
他起身讓開,管先生歡喜的目光緩緩從玉琴上劃過。
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真是一張難得的好琴!
琴者,禁邪歸正,以和人心。
這樣的好琴,值得更好的對待!
因此他並沒有急著坐下來彈奏,而是吩咐徒弟幾句話後,耐心地等待著。
不一會,徒弟折返,捧來了水盆和香爐。
在所有人肅然起敬的眼神裡,管先生如入無人之境,自顧自淨手焚香。
他的手指纖細而修長,筋骨分明,仔細看指頭,有著硬繭。
這是一雙彈琴人的手,從來不美,但結滿老繭的手卻施展出音樂的魔力。
而管先生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看了眼擁擠的工作間,竟然迤迤然抱著玉琴起身離開了。
沒有人出口去問,陸子安唇角噙著淺笑,緩緩跟了上去。
工作間後邊有一處小方池,池上有涼亭,涼風習習,倒也頗為閒適。
管先生獨自一人,抱琴而去。
緩步,上石階。
雖已年近半百,但卻一點都不見老態,反而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
那種精神上的年輕,根本不是外在的形象能夠遮擋的。
陸子安跟在他身後走進涼亭,其他人卻沒有跟進去,而是就在涼亭外拿著小馬紮坐了下來。
“請。”管先生在石凳上落座,輕輕放下玉琴,抬手一擺。
“謝謝。”陸子安在他對麵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當管先生的手,落於琴上時,他整個人的氣度都變了。
他右視其手,左顧其弦,手腕低平。
“錚!”
與其他人撫琴不同的是,管先生每一個動作,皆儘其力。
沒什麼好看的架勢,也沒擺什麼花巧的手勢。
沒有推琴就舞的感覺,琴聲也沒有豔麗。
輕、重、疾、徐,卷舒自若,體態尊重,一曲《平沙落雁》彈奏得悠揚流暢。
樂曲以舒緩的節奏和清麗的泛音開始,描繪了秋江上寧靜而蒼茫的黃昏暮色;
然後旋律一轉而為活潑靈動,點綴以雁群鳴叫呼應的音型,充滿了生機和歡躍;
最後又複歸於和諧恬靜的旋律中。
陸子安仿佛看到了一幅恬靜優美的水墨小畫在眼前緩緩展開。
黃昏將至,煙波浩淼的洞庭湖邊,岸邊一帶白沙,安詳恬靜,蒙蒙如霜。
一群大雁從遠天飛來,在空中徘徊飛鳴,先有幾隻降落在其上,仰首與空中的飛翔者相互鳴叫呼應,繼而雁群一一斂翅飛落。
遠望去,雁群、沙岸、水波,都在愈來愈濃的暮色中漸漸睡去。
整支樂曲糅合了管先生精湛的技藝,意境蒼茫恬淡而又生趣盎然。
管先生不愧是古琴大師,對泛音、滑音等技法運用自如。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將要結束的時候,琴聲陡然變了!
急促而快速的滑音,帶來疾風勁雨般的前奏。
不少懂音樂的人麵色大變:竟然是《廣陵散》!
而且是廣陵散節奏最快的第十七部分——沉名!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樂曲太過複雜而且極考究樂器和琴師技藝……
這玉琴,能承受得住這般彈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