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戴專家反應很是迅速,看著陸子安的眼神充滿了驚喜:“陸大師……您對古技藝頗有研究?”
嗯,這話讓他怎麼回呢?
仔細思考了一下,陸子安覺得他的回答應該要稍微的低調一點比較好。
於是他微微笑了笑,手下動作不停,淡淡地道:“略懂。”
“……”戴專家不敢誇海口說自己對文物有多麼精深的了解,但是於銅車馬,他真的是查閱過不少古著。
很多生澀到幾乎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去查的大頭書,他都硬生生地啃下來了。
隻要關於秦始皇陵的書,他都有仔細過。
但是他非常肯定的是,並沒有哪本書裡,有如此詳細地介紹過車輪的組裝。
本來嘛,車輪而已,算不得多麼高深的東西。
但是他都查不到的內容,陸子安卻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戴專家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快,手指也有些微微顫抖,半晌,才低澀地道:“陸大師,您簡直……驚才絕豔。”
不,這都無法形容陸子安的博學多才。
他用力地握了握手,又鬆開,明明是極適溫的環境,但他的鼻尖卻滲出了些微汗水。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讓戴專家無比興奮,難以自持。
“27。”陸子安伸手,那五人中的一人便迅速遞出該編號的零件。
他甚至不需要抬頭,左手虛攏著部件,右手接過零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其卡入。
這些組裝的技巧,極為繁複。
比如銷接,比如活鉸連接。
這些原本簡單的小細節,在銅車馬上運用到了極致,令人簡直為之目眩神迷。
更不用說還有子母扣連接、轉軸連接等各種工藝技術靈活切換,並將其完美地結合為一個整體。
就連市長都不得不滿臉感歎,輕輕吸氣:“難怪說銅車馬是20世紀考古史上發現的結構最為複雜、形體最為龐大的古代青銅器,光這些小機關就已經值得了。”
“那是!這可是青銅之冠呢!”旁邊一位學者愉快地搭了腔,他目光還在盯著陸子安的手,頭都不帶回一下,也沒看和他說話的是誰,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我們西安的驕傲!平時看有些小年輕啊,說什麼勞斯萊斯什麼法拉利,那就算豪車了?嘖,真該叫他們來這兒看看,這才是我西安的豪車啊!”
市長微笑起來,應和著道:“是啊,真美。”
“什麼美!你懂什麼!”老學者卻有些氣哼哼的,要不是舍不得挪開眼睛,市長毫不懷疑他一定會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叫氣勢!氣勢懂伐!”
旁邊的秘書欲言又止,但是市長卻瞥了他一眼,將他的話堵了回去,饒有興致地追問道:“但是這還沒組裝完啊。”
“聯合國秘書長德裡·德拉·達雅馬先生都誇過銅車馬呢,他說:“銅車馬不僅是高藝術的,而且是高科技的結晶!””老學者頭也沒回,自顧自地念叨:“這些小年輕啊,對自己的文物一點都不了解,唉……果然還是這陸大師順眼。”
莫名被嫌棄了的市長卻一點都不生氣,還忍不住有些想笑。
許多人如今看陸子安,首先想到的都是他能給人帶來的利益和他日漸強盛的名氣,但是在這老學者眼裡卻隻有順眼和不順眼一說。
因為他們聲音壓得很低,倒也沒人聽到,隻有秘書情不自禁彎了彎唇角。
他忽然理解了市長對這些玩藝術的人那種超乎尋常的包容。
這些搞藝術搞學術的人啊,真的很可愛。
如果僅僅是機關精妙,尚不足以陳述銅車馬的難得。
但是當陸子安慢慢地搭建了輪廓出來後,眾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車軸是一根橫梁,上麵駕著車輿,兩端套上車輪。
當四匹馬也組裝完成後,銅車馬的大概輪廓已經組裝完成。
軸的兩端露在轂外,上麵插著一個三四寸長的銷子,叫做轄,不讓車輪外脫。
轄是個很重要的零件,所以《淮南子·人間》上提到“夫車之所以能轉千裡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轄”。
露在轂外的車軸末端,古代有特定的名稱叫wèi,又叫軌。
《詩經·邶風·匏有苦葉》說:“濟盈不濡軌。”。
有人忍不住低聲道:“難怪說出軌出軌,原來是因為這個引申而來的嗎?”
再圓滿的家庭,出軌了一般都以離散收場。
而軌散則轄崩,脫了軌的戰車瞬間便會分崩離析,這麼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在場眾人注意力都放在了陸子安接下來的動作裡,竟無人搭腔。
倒是沈曼歌若有所思地看著這車駕,喃喃道:“左驂殪兮右刃傷……這四匹馬,兩邊的就是驂,中間的叫什麼來著?”
她就坐在戴專家旁邊,因此,聲音雖然低,戴專家卻還是聽到了。
剛才陸子安對這小姑娘的看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戴專家原本不以為然,但是聽了這話,倒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好學的人,總是能輕易地博得老學究的好感。
更何況她還真的說對了。
戴專家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笑意,輕聲道:“叫服,服之左曰驂。”
“啊,對!”沈曼歌歡喜地點點頭,很利索地和他道謝。
是個講禮貌的孩子,戴專家對她的觀感更加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