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吧?
還是他們沒睡醒?
見眾人跟呆滯了一般,死命盯著他看,陸子安遲疑了幾秒,伸手摘下了口罩和眼鏡。
“……”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那是一種空氣凝固、思維停頓的靜寂。
直到有人用傀語低低地驚歎了一句:“這麼年輕的嗎?”
眾人才仿佛猛然活了過來,紛紛拿目光進行著交流。
【喂,怎麼這麼年輕,還真是個不滿三十的小夥子嗎?】
【而且也很有氣質,跟剛才那個說大話的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這倒有點符合他的名聲了,但是為什麼會這麼年輕……】
這樣的竊竊私語,初時還隻在心裡醞釀,後麵終於有人崩不住說了出來。
“這麼年輕,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了,人都站眼前了,那《月魄》就是他做的吧……”
沒等陸子安他們說話,川口先生他們已經就陸子安的年齡問題起了爭執。
不過每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好像這樣彆人就聽不到了一樣。
沈曼歌往陸子安身邊靠了靠,壓低嗓子道:“怎麼他們對你的年齡這麼在意啊?而且剛才這位川口先生自我介紹的時候,還帶了年齡,也是亂奇怪的。”
她以為,他們更該在意的是子安卓越的技藝才是。
“這其實很正常。”陸子安微微側身,附到她耳側輕聲道:“傀國一直以來是一個等級非常森嚴的國家,即便是明治維新之後取消了不同階級在身份上的不平等,傀國人也依然會傾向於在法理和人倫上平等的所有人當中分出一個秩序。”
“而這個秩序的基礎,其實是一個非常普適的標準,就是年齡。”陸子安眉眼清冷,卻沒太多的情緒:“傀語到今天依然保留著非常完備乃至於複雜的敬語係統,足以說明這一點,他們無法接受比自己年齡小的人比自己有更突出的成就,更傾向於論資排輩。”
沈曼歌睫毛微微顫動,若有所思:“這倒是和之前的守舊派提出的觀念差不多。”
不過不同的是,華夏的守舊派原本根深蒂固的觀念,如今在陸子安這泥石流的衝擊下已經垮的差不多了。
如今的守舊派已經隻剩了個空殼子,被蠶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但是傀國人不一樣。
他們對於什麼年齡該做什麼事情有很強的執著,熱衷於根據對方的年齡比對對方的成就,來初步判斷一個人。
“原來是這樣。”沈曼歌表示很可怕:“為了熬資曆而熬資曆,這簡直太可怕了。”
所以也就能夠想象得到,像陸子安這樣橫空出世的奇才,對傀國這些創作家會帶來多大的精神衝擊。
按他們的習慣,以年齡來排輩的話,該是陸子安對他們用敬語。
可是,若是論資曆,他們又該對陸子安用敬語。
這太為難了。
最終,川口先生他們大概是討論出來了,神情嚴肅地看著陸子安:“陸大師。”
這個稱呼一出口,陸子安便明白他們已有決斷。
果然,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除了驚奇以外,又多了一絲感歎。
“請問陸大師會如何處置這個人?”川口先生猶自惱恨不已,盯著地上的青年眼睛都要冒火了。
“哇,你這麼生氣乾什麼呀?”青年瞪大眼睛,似乎很是惱火:“我又沒乾壞事!陸大師都沒生氣,你著什麼急啊,真是皇帝不急……”
冷不丁地,旁邊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生氣了的。”
“嘎?”
陸子安一本正經,理直氣壯地道:“你冒充我,敗壞我的名聲,我生氣了。”
“哎,這個我可以解釋的!”青年連連擺手:“你不知道,你來之前,他們就在說我們華夏近百年來倍受欺淩,所以非常自卑,之所以把你推出來,就是為了掩蓋我們民族的劣根性和深深的自卑感,哎呀,我這暴脾氣,我一時氣憤,就乾脆冒充你甩他們一臉了。”
後來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這位冒充者以一敵十,嘴炮之能無人能擋,活活把川口先生給氣跑了。
傀國人其實還真是挺喜歡這樣背後議論議論的,不過意外的是被人聽到了而已。
因此眾人也無從辯解,麵色都有些訕訕。
“還有哇!”青年似乎生怕挑的事不夠多,還連帶著比劃道:“他們還說我們一點都不謙虛,如今行事愈發張狂……”
“陸大師!”川口先生麵帶焦急地打斷了他的話,急切地道:“我們沒這麼說過!我們隻是說你國人有點自卑而已!後麵的都是他自己添的!”
被人當麵挑破,青年咂咂嘴,不吱聲了。
哎,想點火來著,沒點著啊。
這人剛才不一副隱忍的模樣嘛,怎麼不繼續裝下去呢?
陸子安打量他幾眼,倒有了點興致:“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我叫熊贏爾,就是要贏你的那個意思。”熊贏爾拉拉衣領,字正腔圓:“來傀國留學的。”
“嗯。”陸子安目光淡淡地掠過他,看向川口先生一地人。
不知怎地,川口先生感覺這一幕頗為熟悉,心裡隱約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