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舟川先生,正是傀國頂尖的雕金大師。
趙崇杉見陸子安看向陸阿惠,連忙壓低聲音:“師父,阿惠是剛學的。”
生怕陸子安覺得陸阿惠做得不好,會拆他台罵他。
瞥了他一眼,陸子安沒吭聲。
陸阿惠的動作有些生澀,這是非常明顯的,但是令人驚奇的是,他的速度雖然慢了些,但是做出來的花紋卻一點也不凝滯。
傀國的傳統雕金與華夏的鏨刻工藝基本相同,都是利用錘子不斷地擊打手中的鏨子,在金具的表麵勾勒出設計好的圖形。
這個過程非常複雜,線條的光滑度、圖案的深淺度極難掌握。
全憑工匠手上的功夫和長年累月的經驗,控製鏨刻的力度和角度。
舟川大師能做出極儘精致的雕金小件,這非常正常,熟能生巧,感動他們的是他哪怕是做過這麼多年,依然如此用心且認真的態度。
但是陸阿惠,讓眾人驚訝的,卻是他於雕金一技上所表現出來的卓越才華。
在此之前,他從未接觸過雕金工藝。
他們師兄弟,更多的是學的木雕與玉雕,陸子安甚至連銀花絲都沒有詳細教過他們。
但是陸阿惠是學過金銀錯的,他能在薄如蟬翼的玉壁上,慢慢地揮動小錘子,將一根根細若遊絲的金線鑲得天衣無縫。
此時做這雕金,竟感覺沒有什麼阻力,做得非常順手。
陸阿惠這個人有一種非常奇特的習性,他做事喜歡一口氣做完。
既然沒有遇到難處,他也就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他以手掌的位置變化,推動刻刀在金屬表麵瓚刻出各種線條和花紋。
或鏤空,或微雕,精細到每根細條的走向,他都在心裡重複好幾次才會慎重下刀。
這樣的體驗,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跟著陸子安學做金銀錯時的情景。
心拴在喉嚨口,對未來沒有任何把握。
仿佛在走鋼絲繩一般,稍有不慎便會墜落懸崖。
陸阿惠咬緊牙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鬆。
當他把大致的輪廓完成之後,便開始了細節的雕琢。
而此時,舟川大師已經完成了他的創作。
他做的是一個鋤彫的圓形小徽章,先用細線雕刻勾勒出一朵花朵的紋樣,再除去圖案外圍的底式,形成簡單的浮雕。
看似簡單,但線條卻清晰細膩,甚至連花瓣上的脈絡都清晰可見,足可見其精細。
舟川大師盯著手裡的徽章仔細地看了看,微一點頭:“用心了。”
他並不會對自己的作品作出確切的評論,如做的好,或者做得不好。
傀國人更不會說這是自己做得最好的一件作品,因為他們認為,一旦下了這種定論,自己就會滿足於當下,停止前進。
這時舟川大師才抬頭看向對麵,目光在陸阿惠的手上頓了頓,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舟川君……”白木由貴壓低聲音,給他介紹了一下陸子安。
舟川大師果然再次表達了驚訝,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和陸子安行了一個禮:“陸先生。”
不等陸子安回答,他已經看向陸阿惠,神情中帶著三分期待:“請問這位陸先生是您的親人嗎?有沒有想過要換成傀國國藉?”
他神情中帶著三分欣喜,七分感歎,其實並無惡意,他想表達的是,他非常欣賞陸阿惠,想以這種形式,表示對陸阿惠的認可。
但是這於趙崇杉一眾來說,顯然是一種冒犯。
旁邊的小書僮充當了翻譯,萌萌噠地將這話譯成了中文。
“沒有想過!”趙崇杉齜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師兄的長偃戶口你以為這麼輕鬆就能拿到的嗎?如今都限購了好吧?”
“……”舟川大師中文能力有限,聽不懂這麼長的句子,隻能看向小書僮。
聽了書僮的回答之後,舟川大師還頗為遺憾:“哎,可惜了。”
可惜什麼,他並沒有說出來。
然後,他收回目光,看向陸子安的眼睛都在發光:“陸先生有想過要入藉傀國嗎?”
“……”陸子安表示不能理解他的思維:“沒有想過,我認為我的國藉很好。”
舟川大師的神情有些困惑:“呃?”
“舟川先生知道一個外國人,想申請華夏國藉有多難嗎?”陸子安神色平靜:“雖然法律和行政程序上都有具體規定,但實際上,想要拿到華夏的國藉非常困難,建國以來外國人取得華夏國籍總共才幾千人。”
在舟川大師震驚的眼神裡,陸子安扔下一記重磅炸彈:“另外,我國不承認雙重國籍,成功加入華夏國籍的基本都是對華夏有著巨大貢獻的人。”
如原籍美國的馬海德,早在延安時期就入了黨,被***親口允諾了華夏國籍,後來成為了華夏的皮膚病治療奠基人。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種風氣,在華夏是不存在的。
曾經有某位邯國明星,想入華夏國藉逃避兵役,但是費儘了力氣,最終還是放棄了,乖乖地回國服了兵役。
這樣的情況,在舟川大師的世界裡,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怎麼還會有國家拒絕優秀人才的加入?
在他看來,承認一個人的優秀,就是以邀請他加入國藉為基準。
華夏怎麼會這樣?他以為像華夏這樣的國家,應該會非常珍惜優秀人才的加入才是。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眼陸子安,覺得與他討論這種話題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挑了個另外的問題:“這位陸先生一定學了很久的雕金技藝吧?瞧他用錘子用的多好。”
陸子安的神情更加複雜,看著舟川先生一臉感慨,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旁邊的小書僮乖巧地翻譯出來,趙崇杉毫不猶豫:“不,我師兄從沒學過雕金!”
小書僮照舊翻譯,舟川大師震驚地抬起頭來,感覺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從未……學過?”
第一次做,就能有這種效果?
想當年,他第一次接觸的時候,還是從刻石開始的……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距離更近,看的也更清晰。
這線條走向,這紋理布置……怎麼越看,就越覺得眼熟呢?
舟川大師微微皺著眉,仔細地研究著。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