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畫稿,那些黑與白仿佛各自分散,卻又彼此相連。
不知不覺間,應軒已經忘了周遭的一切,兀自看得入了神。
非常奇妙的感覺,像是,這些線條會隨著光影的變幻而遊動一般。
在那些黑色覆蓋的地方,有幾根線條顏色略微淺了些,平著看不覺得,對著光看的時候,能看到細微的差彆。
應軒捧著畫稿,忽然心有所動,猛然回過頭去。
那幾根纖細的印痕,與這幾根線條完全相符,卻是絲毫不差。
師父,真的不會錐畫戧金技法嗎?
他忽然想起剛才師父離去前,眼底帶著的淡淡笑意。
師父一直都這樣,看似冰冷不近人情,實際相處時卻總是為他們著想。
像是一棵巨大的永遠不會倒下的樹,站在最前麵擋著所有風雨。
不知不覺間,應軒感覺視線有些朦朧。
“應先生……”李先生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道:“楠木拿過來了,你現在要嗎?”
“要!”應軒胸中陡然升起萬丈豪情。
不就是錐畫戧金技法嗎!
他連遊絲描都琢磨透了,還怕這麼相近的技法會研究不出來?
古人是聰明,他也不笨啊!
應軒拿出工具箱,取出他最熟悉的刻刀。
這柄刻刀,還是師父贈予他的呢!
下刀的那一刹那,應軒挺直了脊背。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他身上背負的重量,眼前閃過許多畫麵,最後定格在師父瞥過來的淡淡眸光裡。
每一根線條,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
他沒有看畫稿,更沒有回頭去望那龍椅上的花紋。
從沒感覺心情如此暢快,他下刀又穩又準,那些繁複的圖案,在刀下緩緩綻開。
精微細膩的表達,需要有超強的傳統刀法功底,更需要極強的造型駕馭能力。
而這些,應軒通通都有。
眾人仿佛第一次見到應軒一般,此時此刻,他的形象才終於與傳聞中的陸大師的首席大弟子重合。
看看他做出來的木雕,再抬頭看看龍椅。
每一處都生動自然,與龍椅分毫不差。
若不是應軒還沒有全部做完,他們真想拿尺子好好量一量,好好比對一番。
走到大殿前的台階下,卓大師硬塞過來一個工作證,說是方便他們在故宮遊玩的。
陸子安接了以後,卓大師才算是安心地返回了大殿,畢竟他也很好奇那錐畫戧金技法到底會是怎樣的。
等他走了,沈曼歌回頭看了一眼,有些躊躇:“子安哥,就這麼把應軒放這……沒事嗎?”
總感覺有點坑的感覺啊……
忽然對小軒軒有些同情呢……
“沒事。”陸子安甚為灑脫,微一擺手:“放心吧,他能做出來的。”
看著他篤定的神情,沈曼歌也算是放下了心,看了他一眼,她忍不住問道:“我問你哦,你……真的不會嗎?”
陸子安嗤了一聲,伸手在她後腦勺上輕輕一拍:“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會的。”沈曼歌挑了挑眉,歪著頭看他:“你為什麼要騙他們說你不會啊?我看那時候,李先生臉都綠了……”
“哈哈。”陸子安倒是難得愉快地笑了笑:“走吧,帶你逛故宮去。”
“不行!”沈曼歌怒了:“我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兩種人!一種!就是說話說半截的!”
第二種呢?
陸子安等待著,等著,等著……
看著她眼裡的揶揄,他忽然就明白了,賞了她一記爆栗:“調皮。我沒賣關子,隻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這一步,應軒遲早會遇到,他不過是把他往前麵推動了一步而已。
“哎,真是羨慕他們啊,你這樣的師父真好。”沈曼歌長長地歎了口氣:“又拖又拽的,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喂大的啊……”
“……”陸子安麵容有一秒鐘的扭曲,仿佛很煎熬:“是拉扯大……”
總感覺這個話題,很重口味啊……
沈曼歌看了他一眼,忽然咧嘴笑了:“嘿嘿,如果我說我故意的,你會不會打死我啊?”
“不會,但是會把你打的半死不活。”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玉帶河前。
玉帶河其實就是金水河,而五座金水橋,居中的是禦道橋,曾經作為皇帝的專用通道。
“這麼悠閒地在宮中散步,以前真沒想過。”陸子安心中頗為感慨:“在以前,這條禦路,除了皇帝之外,隻有4個人一輩子能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