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板書實在太美了,原來工藝也能如此優美嗎?
所有人都被陸子安的一舉一動所吸引,不僅教室裡鴉雀無聲,就連攀在窗戶上,爬在人肩上往裡看的學生們,也都保持著沉寂。
沒有人忍心打斷這樣的奇妙體驗。
就連沈曼歌,也拋卻了初始的僵硬,真正地投入其中。
講課的時候的陸子安,與平時完全不同。
他仿佛是為這講台而生的,各種知識點從他嘴裡說出來,都不再生澀,反而如詩歌般流暢自然。
他從三個大的板塊入手,為眾生細致講解了玉雕的發展史,並就琢玉技藝做了精彩解讀。
人們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忍不住幻想著自己是否也能如陸子安說的這般親自琢一塊玉。
美人如玉,君子如玉,每塊玉都有它獨特的意義,如果能親自打磨一件玉製品,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吧……
而對於這一點,陸子安也認真地講述了第一次玉厄與第二次玉厄的詳細過往。
“玉器,自古以來就承載著豐富的內涵與意義,琢玉,更是一件妙事,是一件雅事,它最是風光霽月,為我們內心所熱愛,但是我們必須得銘記,不能因為這一份單純的熱愛,就為玉業帶來災難。”陸子安遵遵教誨,聲音漸漸沉重:“每件玉器,都應該擁有自己獨特的靈魂,這,便是我們今天的主題——百工之魂。”
“百工之“魂”,是什麼意思呢?在工藝裡麵,魂,講究的是天人合一,物我相應;
氣韻生動、遷想妙得;
緣物自然,因材施藝;
雖由人作,宛若天開;
絢爛之極,歸於平淡。
如同萬物輪回,每件作品都是在重複著這樣的程序,這個周期有可能是一天,一月,一年,有的甚至需要三年五年、十年,是的,它的過程堪稱枯燥無味,但這正是我們需要正視,並麵對的。”
字字鏗鏘,如此直白而乾脆地揭開那一切表象,如此狠辣而不留任何情麵地將他們心底那一絲虛妄的好奇全部打碎。
陸子安的目光恍若化為實質,直擊眾人的內心:你想學?是為了什麼?
為了錢財?為了榮耀?為了理想?抑或隻是因為熱愛?
這一條路,甚是艱辛,布滿荊棘與毒刺,你若隻看到山頂的花團錦簇,必然傷得渾身鮮血淋漓。
陸子安自己就是這般一路拚殺,於絕境中走出的一條路,在一切尚未開始的時候,便把這些利害相關剖析清晰,選擇權交在學生們手裡,他的話僅僅作為參考及警醒。
在場的都是非常優秀的人,自然也都聽懂了陸子安隱藏在話裡麵的意思,不禁都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陸子安聲音沉穩,形態從容,並不因屋外越來越多的聽眾而有所變化:“工藝,重要的不止是工,更是藝,想要在工藝界有長遠的發展,必須沉澱浮躁搖擺的內心,認準想走的路,將去的方向,一直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方能打造出各種造物之事。
持之以恒,堅守內心,使匠作之業成為集“實用”與“審美”合一的有價值的勞作,這,就是匠心!唯有“匠心”,方能不負傳承工匠文化之“心”!”
這番話,猶如一針強心劑,讓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挺直脊背,熱血翻湧!
匠心!傳承!
陸子安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如雷鳴般的掌聲襲卷了整個教室。
一直蔓延,蔓延,遠遠傳出去很遠,飄出去很遠……
陸子安含笑而立,將手中的粉筆輕輕放回粉筆盒裡,輕輕一撚,便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看著他灑脫的背影,竟無一人敢上前攔住。
有人低聲埋怨:“哎呀,說好了要找他簽名的。”
“我竟然都忘了!”
“我是實在鼓不起勇氣。”
一個美麗的女子微微抬起下頷,眺望陸子安離去的背影:“我曾經以為我看錯了,卻原來他是真的。”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認識她的,便立時懂了:“你寫的那篇文章是真的?你真去長偃看過陸大師的所有作品?”
“嗯。”陸子安走過拐角,已經看不到了,女孩子匆匆收拾東西:“我先走了,回見。”
她匆匆追逐而去,卻到底是沒追到陸子安。
同學們在身後議論著,沈曼歌也聽了一耳朵。
“學姐超有才華呢,她把陸大師的所有作品都串聯起來,寫了一篇文章,分析說那些作品的創作者一定是如清風明月般的男子,還說陸大師光顧著斂財,和他的作品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是看她這樣子,怕是上了這堂課,所有觀念都要被推翻了吧。”
“我覺得陸大師真的好厲害啊,這人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做東西那麼厲害,講課居然也這麼有意思,一點不輸專業的講師啊!我以前覺得上課時間過得好慢,但上他的課我一點都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
同學們熱烈地討論著,一個個情緒很是激動,甚至還有約放假一起去長偃看子安博物館的。
沈曼歌和室友一同隨著擁擠的人群出了教室,一邊回味著剛才的課,一邊閒聊著往寢室走。
結果路過一間老師辦公室的時候,不知打哪伸出一隻手,直接扣住沈曼歌的手,她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