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我的身份(1 / 2)

“黑盤襲擊”發生後第四十一分鐘, 地下1500米處。

嬴政將剛剛自己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沈鬱, 我認為,我們應當從這裡走出去, 把你和我所知道的一切, 公諸於眾。”他看向屏幕上的投影,藍色的熒光照上他的側臉, 讓那張棱角分明的麵孔顯得尤為堅定。

“否則,你當真打算一輩子就躲在地下深處嗎?”

嬴政回過頭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沈鬱, 那目光竟叫沈鬱看出了一層悲憫。

嬴政再次環顧四周,他的視線從這寬闊而又狹小的地下室中的每一處掃過。

這裡麵的設施實在是齊全得很,第一間屋子,東邊一整麵牆都堆放著成桶的糧食, 足有幾噸重,南邊的一整麵牆則堆放著速食的經過處理的乾糧,那足夠一個成年人吃上幾年而不壞。西邊的牆麵則儲備了飲用水,那成噸成噸的水桶占據了房間的一半容量。

而在這各種各樣的儲備物的空襲,還被塞滿了各式便攜式武器。

第二間屋子, 是一個通過極其隱蔽的線路與地麵連接的監控室。第三間屋子, 比前兩間都更為寬闊, 它竟設置了大棚、人造土壤,還有石磨, 儼然一個極其原始的農業手工作坊。

嬴政的視線從那裡一一掃過, 他嘴角微微翹起, 神態裡含了一絲豁然開朗的了然和覆水難收的輕嘲。

“沈鬱,我今天才知道,你在那個節目裡到底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複古。你是在為你的幽居生活做準備。”他指了指那些儲備糧食,道:“這些東西,足夠你在這裡待上5年,或者10年,但是卻遠不夠一輩子。假如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了、用儘了,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呢?難道要在這裡垂垂等死嗎?”

沈鬱臉色如死灰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道:“不……這是最後的退路。我原以為時間還很充足,竟天真地想通過一己之力讓a星人放棄現代科技文明,回歸到過去的田園式生活中。我以為……那樣就能免去地球星的災難。可沒想到,它們竟然來得那樣快……”

嬴政皺了皺眉,他詫異地看向沈鬱,沉聲道:“你讓我想起了華族固步自封的那段曆史。你是華族人,你應該最清楚華族人經曆過的榮辱沉浮。逃避能解決得了問題嗎?越是逃避,便越是軟弱。越是軟弱,便越會不堪一擊。”

秦國從沒有逃避過,現代的地球人也從沒有逃避過。儘管科技帶來了不可毀滅的災難,可是他們卻從未在災難麵前低頭,龜縮一隅,反而奮力反抗。

沈鬱眼神灰敗了一瞬,他垂下頭,額發遮蓋眼瞼,聲音已沒了力氣,儘是祈求:“政兒,你說得都對。可是,能不能不要出去,千萬不要。那些怪物會找上你的,它們會對你做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說著,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咬了咬薄唇,而後道:“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找上你,但是如果我們兩人之中必定得有一人離開的話,讓我去吧。我用我所知道的秘密跟它們交換,或許會……”

“沈鬱。”嬴政打斷了他,他的手扶上他微微顫抖的肩膀,道:“你覺得它們的目的是什麼?你冷靜地想一想。一個星期前,它們把整個太陽係都毀滅得乾乾淨淨,所以你認為,它們還會放過a星的任何一人嗎?”

“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嬴政頓了頓,繼續道:“如果照你所說,你在年幼時就發現了這些怪物的存在,在這十多年間,它們則一直在做著人工智能和人腦的實驗。而做實驗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擁有碾壓人類的力量。這從地球星的結局已經可以看出。這些高級智能體自其誕生之日始,就不會給人類再留任何退路了。”

“沈鬱,你仔細想一想,我說的對麼?藏在這裡,等死隻是時間問題,而出去將真相公之於眾,或許還會贏得一絲生機。”嬴政前所未有地認真地看著沈鬱說道。他感到自己血脈裡的一絲情緒在緩緩地湧流出來,那仿佛是一種危險近在眼前的感覺,這種命懸一線的刺激讓他的血液都忍不住在戰栗。

自屏幕前那個古怪的家夥說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嬴政就立刻明白這是怎樣一回事了。

從他莫名其妙來到這三千年後的世界,從他被一個叫做費爾頓的現代人灌輸了一大堆光怪陸離的現代知識,從費爾頓突然從自己身邊消失,再到今天這個眾矢之的的局麵。

——嬴政忽然醒悟,那條之前隱隱埋伏於水下的線索終於浮現了出來。

這是一場被刻意製造出來的局,一個等候自己落馬已久的陷阱。

從前當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以為隻是一場巧合,即便心中偶有疑惑,但也懶得去深究了。

畢竟秦朝已經滅亡,時間流轉了三千多年,一切世事都已變遷得麵目全非,再去追究又有什麼意義?

是費爾頓告訴他要往前看,幫助他重新樹立起生活的意義。

而那時他便單純地以為,此間生活之意義,要靠自己一步步行走出來。可是直到今天,嬴政才明白,或許費爾頓根本不是單純幫助自己建立意義的人。相反,他是製造了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的人。

打從一開始,費爾頓就沒打算讓自己真的過上隨心所欲的生活,那些冠冕堂皇的讓自己堅強生活下去的話不過是虛偽的麵罩而已,它們遮蓋了事實的真相。

而真相就是,他來到的現代社會根本不是什麼美好生活的天堂,而是一個充滿著絕望的,全人類都已經窮途末路的地獄。在這地獄裡,他是唯一的外來之客,將勢必遭受這地獄的惡魔的全部攻擊。

不反抗,就會被人當作魚肉,在砧板上來回實驗;而反抗了,則會被置於萬千炮火之下,死無全屍。

嬴政忍不住想仰天大笑。這就是那令人作嘔的真相。

他三千年前便在這進退維穀的境地中生存,到了三千年後,境況尤下。他不禁感到一種睽違已久的情緒在自己的心底下震蕩,這讓他忽然對自己之前那幾個月的虛偽的和平生活感到厭惡。

不去生,則去死,才是世界的本來麵目。

“沈鬱,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叫做《七國爭雄》的遊戲?那部遊戲根本就是在影射那些高級人工智能在做實驗的內幕吧。而這種機密級彆的內幕為什麼會被做成遊戲?而又偏偏被我看到?我之後在網絡上查了好久,發現這個遊戲的所有玩家全是虛擬的,真實的玩家隻有我一人。這說明,這個遊戲是為我而設定的。”嬴政緩緩說著。

沈鬱的神情由木然轉為暗沉,又轉為震驚,而後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看到嬴政竟然說:“我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個異教徒,就像是中世紀歐洲那些異教徒一樣,麵臨著必將被燒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