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有些著急:“那怎麼辦?”
荊沉玉抽出衣袖,在她愣神的時候接住她因此垂落的手,他們的體溫調轉了,變成了她冷他熱,昭昭忽然意識到,在這裡,在這個幻境裡,她是巫山神女,那麼他……
就是神女日夜寂寞中,生出來陪伴自己的心魔。
四目相對,荊沉玉對她說:“莫怕。”
他再一次說:“我在。”
昭昭忽然眼眶發熱。
她茫然了一瞬,將自己剛才聽到的那人影說的話告訴了他,荊沉玉聽完,很快做出了判斷。
“若想出去,我們可能要按照神女和……心魔的經曆走一遍。”
也就是說,他們需要扮演這兩個角色,經曆他們的故事?
昭昭穿書前很喜歡玩角色扮演的遊戲,但她現在莫名驚慌。
“我……”
她不知自己想說什麼,反正就是很不安,直覺告訴她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
“這或許是解開你神魂不穩原因的秘密。”荊沉玉握緊了她的手安撫道,“我腦海中屬於心魔的記憶不多,隻有他們日日相處的那些,後麵不知會發生什麼,你可知道?”
昭昭搖搖頭:“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情緒。”
事實上,荊沉玉捂著心口:“我也能感覺到。”
再次對視一眼,他們都發現,其實彼此並不能完全控製這具身體。
哪怕他們不想配合演完這場戲,這具身體也會按照原有的步調持續演完。
一如此刻,他們很快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昭昭看見自己將荊沉玉抱在了懷裡,而荊沉玉那張禁欲冷情的臉上,出現了依賴而厭戾的情緒。
真怪異啊,他的臉竟然還能露出這種表情?昭昭都看傻了。
可竟也沒有多少違和,甚至還有種和真正的他完全不同的魅力。
若荊沉玉入了魔,做了魔神,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昭昭這樣想著,就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一怔。
“不會讓你死的。”
神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句話,像什麼保證一般,依偎在她懷中的心魔仰起頭,俊美無儔的臉上戾氣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耀目的溫柔。
昭昭因荊沉玉的臉露出那般溫柔之色而失神了一瞬,就發現……
兩人滾在了一起。
???
喂喂喂!
乾什麼呢!
她也有感覺的好嗎!
雖然這是幻境,可她真的感覺很真實的好不好!
昭昭想自己控製身體,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荊沉玉大概是在嘗試,她分明看見玄衣的魔偶爾露出掙紮的神色,但一樣失敗了。
所以他們滾得很徹底。
昭昭是真的感同身受。
怎麼說呢,比全息還全息。
她從未想過,來尋法子解決神魂問題,竟然還會發生這種事。
可這份不由自主的親密,這種無法阻攔的親密,讓她無奈的同時,她竟然……
沒有多少憤怒。
不,其實是沒有任何憤怒。
神女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昭昭也是如此,她恍惚地閉了閉眼,意識到她是真的不生氣。
她不討厭這樣。
不討厭和荊沉玉這樣。
因著不能反抗,必須走“劇情”,她不得不如此,卻並非是因此就心安理得。
她是真的從內心深處就沒有排斥與他如此。
一切結束之後,昭昭仍和荊沉玉抱在一起。
她靠在他懷裡,精疲力竭的時候發現自己抬起了手。
她愣了愣,看到神女的手,也是她自己的手,一點點落在玄衣的魔的心口,也是荊沉玉的心口。
荊沉玉猛地睜開眼,但有些晚了,神女手中冰寒的靈力刺入他的心臟,她親手除掉了她的心魔,這個她寂寞了幾千年,終於能陪伴自己的存在。
她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潮濕,內心一片絕望、悲傷,幾乎淹沒自我的毀滅感。
可沒有後悔。
昭昭怔住了。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
神女的感覺,是否和當初的荊沉玉一樣呢?
那荊沉玉此刻的感受又如何?
在最溫存的時候被人無情地殺死。
昭昭看著荊沉玉緩緩消散的身影,耳邊響起了“自己”哭泣聲。
很低,很輕,但她聽得見,感受得到。
那種茫然悲傷複雜交織,卻一直沒有後悔。
巫山神女坐在空蕩蕩的神殿裡許久許久,直到上天的使者再次來到,對她除掉心魔的事表示了讚揚。
她又變成了那個乾乾淨淨的神女,可陪伴了她百餘年,日日逗她開心,讓她歡喜的魔不見了。
那其實也是她自己啊。
是那個她不敢做也做不了的真實的自己。
她親手殺死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此後的日日夜夜,皆是無邊空寂。
昭昭困在巫山神女的身體裡,日複一日感受著她的感受,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她好像已經變成了她,不再是自己了。
她能感覺到,在神女的心中有什麼在重生,然後她閉上眼,看見了重生的荊沉玉。
她站在靈府內望著玄衣冷臉的魔,他轉身像是要走,神女提裙跑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滄海。”神女哽咽道,“你去哪裡?”
“離開你。”滄海這樣說。
神女垂眸:“你走不掉的,你是我的心魔,我們分不開。”
“分不開也要試試,難不成還等著天上再來一個旨意,讓你再殺我一次嗎?”滄海轉過頭來,冷冰冰地看著神女,“巫山神女高高在上,神聖純潔,我不該存在,汙染了你,我現在離開,你該滿意了?還是說,比起讓我走,你更想再殺我一次?”
神女眼眶發熱,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滄海淒然一笑,“我以為你或許願意騙一騙我,說你是舍不得,你後悔了,哪怕是說你不會再殺我,隻是不想讓我離開你也好啊,你卻隻是說,你不知道。”
神女閉口不言,滄海走上前替她拭去淚水:“神女,你連騙人都不會。”
神女始終抓著他的衣袖,他走不掉的,他們都知道。
沉默漫延開來,神女的表情幾多掙紮,很快,昭昭勉強找了自己,盯著對麵的“滄海”說:“你猜這神女最後做了什麼?”
滄海身體裡的荊沉玉也一直在努力,因她的問話,他成功找回了一絲神智。
“她不會再殺他。”他抿緊了唇瓣,在滄海占領一切之前,荊沉玉快速說,“昭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樣難受。”
這是在為對第一次殺她道歉。
昭昭低下頭沒有說話。
她也感受到那次她死後,荊沉玉可能存在的所有感受。
滄海很快回來了,他走不掉,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待神女。他看似沒什麼變化,可昭昭知道他從未放棄離開。他再也無法入以前那樣毫無保留地對待神女。
他變了,他受了傷。
昭昭也曾是那樣的身份,所以她很清楚滄海想做什麼。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上天發現了神女的異樣,再次降下指令,這次神女受到了責罰,七七四十九神鞭抽在她身上,要她除心魔,若再生心魔,便剔除神骨,貶為凡人。
凡人就不會生心魔了。
凡人啊……
她做不了凡人,她舍不下滄海。
她見到滄海,滄海冷笑著問她是不是來殺他,神女往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我們逃吧。”神女說,“離開這裡,我不要做巫山神女了,我們逃吧。”
滄海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如此選擇。
昭昭也沒想到。
作為昭昭,她甚至猜到滄海肯定有其他安排。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神女要不顧一切與滄海私奔的那一刻,滄海拋棄了她。
他不知何時與魔神取得了聯係,以分割關係的方法為條件,獻出了巫山。
守護巫山的神女執劍站在巫山之巔,看著自己的心魔為魔神解開重重結界,引到巫山的核心之處。
無邊的自責和罪孽淹沒了昭昭,她想起了鎮魔淵底的那一幕。
她放出了夜月眠。
荊沉玉該是什麼感受呢?
就是神女此刻的感受吧。
神女執劍而起,沒去看滄海,也沒傷害他,隻是去對付魔神。
魔神那樣強大,巫山神女心魔叢生,根本不是對手,很快就要敗下陣來。
昭昭透過神女的眼睛望向滄海的位置,滄海臉上有些迷惘,昭昭在那雙眼睛裡找到了荊沉玉的痕跡。
她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但她知道荊沉玉看見了。
不要隨著“劇情”走。
昭昭意識到,跟隨原本的一切走是不可能出去的。
這是個陷阱。
她已經猜到這座上古大魔的墓應該就是滄海的墓,否則為何這裡會有心魔如何與宿主分離的方法?
他們不能按照原有的軌跡讓一切發生,這絕對不是滄海的本心。
一如現在,此刻的滄海恐怕是想給神女致命一擊,徹底自由的。
他和神女之間與昭昭和荊沉玉那麼像,又那麼不像。
昭昭比滄海有底線,荊沉玉不似神女那般迷茫,他始終清楚自己在何時想要的是什麼。
昭昭不知道滄海為何隕落,隕落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他既然造了這個幻境,就絕對不是想讓他與神女的悲劇重演。
要逆轉。
她和荊沉玉,必須阻止這場刀劍相向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