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答應了很快回來,可等荊沉**上傷口愈合,留下猙獰的傷疤時,她依然沒回來。
他已經在這座古墓裡等了她太久,墓中無歲月,他隻能在牆上刻下正字來計算時間。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三個月,她答應了很快回來,卻三個月沒有痕跡,他找遍了靈府,找遍了古墓所有角落,將墓中的所有機關和魔獸全都解決了,生怕她複活到他不在的地方,即便這作為心魔其實很難。
她還是不回來,漸漸的荊沉玉失去了信心,他想,她或許騙了他,她根本沒打算回來。
這一日,陽光透過法陣投射進偏殿,荊沉玉在牆上刻下最後一個正字,刻完沒有收劍回鞘,而是反手抵在了心口。
他看著周圍的光團,從昭昭消失那天開始,這些光團就一直在陪著他,若非它們,他早就慌了。
但今天是第一百天了,昭昭已經沒有任何回來的跡象,荊沉玉累了,也倦了,再也等不下去。
他抬起手接住一團光,盯著光團看了一會,低聲說著:“我來陪你了。”
光團似乎被嚇到了,顫抖了一下,在他掌心使勁跳動。
可他好像沒看出來,說完話就放開了光團,閉著眼要橫劍自刎。
般若好像也死心了,死氣沉沉地往主人的心口紮,它覺得這大魔的古墓風水不錯,等主人隕落,它就在此地沉睡,等下一任主人誕生,將它從這裡帶走。
嗯,不錯,挺好。
它想得很完美,但計劃滑鐵盧了。
它的主人沒死。
般若的劍尖不過剛刺入荊沉玉的皮肉,就被一隻白皙的手緊緊抓住。
這古墓裡的活物已經被荊沉玉殺得隻剩下他了,還有誰能阻止他?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了氣喘籲籲的昭昭。
“你真是不讓人省心!”昭昭握著劍,使勁抽回來,瞪著荊沉玉怒氣衝衝道,“我不過是想好好恢複一下再凝實體,你這是在乾什麼?”
她好像要為自己如此緊張他自刎找了個理由,匆忙道:“是想阻止我回來嗎?打算拿自己的死徹底了解了我??”
荊沉玉當即否認:“不是。”
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昭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確定她是真的,不是他的幻覺後,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你回來了。”
他聲音沙啞低沉,獨特的磁性刺得昭昭耳根發癢。
她使勁想要推開他,但失敗了,他抱得太緊,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何談推開他?
昭昭無法,為了自己能夠喘口氣,隻能容他抱著,手落在他背後輕輕順著,安撫他翻騰的情緒。
“這次就原諒你想斷我後路的事了,再有下次——”
“不是你想的那樣。”荊沉玉拉開兩人距離,低著頭解釋,“我隻是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也不打算獨活。
曾經他的目標是三界太平,為此哪怕犧牲自己也無所謂。
如今他的目標是昭昭,她若不在了,他一個人活著,那漫長的歲月就都是折磨。
昭昭沉默下來,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他視線望著地麵,倒是不看她,可依然沒能削減她心底的複雜情緒。
良久,她舒了口氣,轉開身說:“就算我不回來了,死掉了,也不用你來殉我。”
荊沉玉怔了怔,薄唇微動:“我連殉你的資格都沒有嗎。”
昭昭的心因他說這話時的澀然和話裡的含義一擰,半晌才咬咬牙狠心道:“對,所以以後不要隨便尋死了。一會我們分開之後我就會走,此後我們再也見不到,你更沒必要尋死。我會活得好好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逍遙快活,尋上三五個小白臉,日日開懷,這樣一比你為我如此是不是很不值?所以趁早斷了與我的念想好好修煉吧,說不定還能回去……”
“回不去了。”
荊沉玉打斷她的話,眼中因她回來而乍起的光隨著她那“三五個小白臉”的話而黯淡下來。
他側低著頭道:“昭昭,回不去了。”
昭昭擰眉:“回得去。”
“你回得去,我不能。”荊沉玉沒看她,說完也不用她回應什麼,徑自道,“但你也不必在意我如何,你歡喜便好。如今既已回來,便儘快開始吧。”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背對著她,白發垂落下來,因為太長,他又坐著,甚至都垂到了地麵上。
昭昭望著他的背影,心裡難受得很,幾次張口又都閉上了。
她使勁揉了揉心口,默默地走到他麵前坐下。
“需要我怎麼配合?”她聲音有些發悶。
荊沉玉回答得很快,似乎已經恢複從容,但昭昭總覺得哪怕他看起來雲淡風輕,內裡也是心潮翻湧。
“閉上眼。”荊沉玉的聲音一如初見時冷清悅耳,如畫的眉眼就在眼前,因那白發與藍眸越發如仙出塵,雋逸雍容。
他的話好像有魔力,剛說完她就閉上了眼。
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好像太聽話了,昭昭有些煩躁,但還是沒再睜開。
總覺得現在睜開,情況會比太聽話更窘迫。
正思索間,麵前拂過熟悉的氣息。
她一怔,聽見荊沉玉距離很近地說:“昭昭,求你一事。”
求?
這個字從荊沉玉嘴裡說出來可真是讓人很難拒絕。
他這輩子估計也就求過她一個人吧?
“……什麼事?”
“今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一切開始之前,我可否……”荊沉玉頓了一下,她閉著眼,一片黑暗裡,他的氣息那樣親密惑人,聲線也低沉得讓人心跳加速,“我可否,親你一下。”
昭昭呆住了。
她緊緊抓著裙擺,口乾舌燥,心亂如麻。
她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在荊沉玉看來已經是一中回答。
所以在她懵懵的時候,唇瓣壓上微涼的柔軟。
一個珍重而認真的吻,不帶任何欲念色彩,單純得仿佛隻是在做虔誠的告彆。
昭昭莫名不安,想說什麼,但他很快離開了她的唇。
他對她說:“一會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睜開眼。”
昭昭不安更重了,遲疑著:“……會發生什麼?”
“不知,總之你不要看。”荊沉玉說,“若你看了,恐會前功儘棄,你不希望繼續與我糾纏下去,對嗎。”
對啊。
所以她一定不會看,一定會聽話。
她沒回答,荊沉玉卻知道這是她答案。
他注視著她緊閉的雙眸,數著她濃密的眼睫,自嘲地無聲微笑著。
因著還未分割關係,昭昭清晰感覺到他此刻內心的絕望與崩潰。那濃重的情緒淹沒了她,讓她僅僅是維持平穩都很難。
她幾乎就要睜開眼,可在那之前,一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緊接著,一條柔軟的輕紗蒙住了她的眼睛,她聽見荊沉玉說:“雖然知道多此一舉,但……還是以防萬一。”
昭昭心跳越來越快,想伸手抓住他,但他收回得太快,她連衣角都沒抓到。
她想用神識去看,卻發現荊沉玉還對神識設了結界,她根本看不到,還被刺了一下。
發覺她的意圖,荊沉玉微微怔忪,唇瓣開合,到了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陽光開始變淡,荊沉玉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抬起手,在昭昭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指尖凝結靈力,忍著徹骨之痛,將心臟上養好的心脈一絲絲牽引出來,再送入她的體內。
如一隻提線木偶,將絲絲縷縷的線一點點斬斷,破破爛爛地跌倒。
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置於煉獄之中,非但不曾絕望,還開出了卑微的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