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正想再說什麼,荊沉玉便轉過頭道:“我先去見父親。”
“……不是要我們倆一起去嗎?”
“我先去。”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回來再帶你去。”
“可是……”
昭昭有些猶豫,但荊沉玉很堅持,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先去了。
不行。
不放心。
昭昭抿抿唇,仗著自己現在是半步飛升的修為,又特彆了解荊沉玉,悄悄跟了上去。
南陵荊家處處戒備森嚴,有無數防護結界和陣法,不過來荊家這些天,荊沉玉已經全數教過她怎麼走了,她跟起人來毫無負擔。
昭昭隱去身形,連呼吸都屏住一些,一路尾隨荊沉玉到了鑄劍閣。
她十分小心,竟還真的沒被荊沉玉發現。
鑄劍閣是一座偏僻安靜的三層樓閣,荊沉玉上了三樓,昭昭尋了個能透過窗戶看到裡麵的角度,在荊沉玉玄色的身影閃過後,見到了不良於行的荊家主。
以前昭昭覺得,荊沉玉應該是像母親的,冷淡美麗。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看到荊家主,她簡直像是見到了世上另一個荊沉玉。
荊家主坐在輪椅上,輪椅用白木製成,他身上穿著家主黑衣,長發全部束在墨玉發冠裡,玄色的發帶垂下來,側影看去,他連臉部輪廓都和荊沉玉差不多,待到轉過頭來,那雙桃花眼還有眼底的清寒,皆與他的獨子相差無幾。
比起荊沉玉,荊家主身上多了一層沉鬱厭世,荊沉玉是俯瞰眾生、神聖的高貴,而荊家主是刻進骨子裡的冷漠,拒人於千裡之外,像一柄銳利的劍,哪怕不能行走,身上的威嚴也令人望而生畏。
“父親。”
以昭昭的修為,可以將鑄劍閣內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荊沉玉對父親說話時,和對她時完全不一樣。
他的聲音嚴謹,低沉,冷靜。
除此外,沒有一絲昭昭想象中可能存在的怯場和遲疑。
……突然想到荊沉玉也是千歲老人了,他身居高位幾百年,再不是兒時少年,哪怕是與荊家主,恐怕也不會流露什麼晚輩姿態,反倒是荊家主,可能還要壓力大一些。
荊家主看上去很年輕,與荊夫人一樣,都是約莫三十幾歲的模樣。
他青白的手中拿著一塊寒鐵,聞言抬眸掃了掃荊沉玉,微微頷首說:“你一個人。”
“是。”
“你母親讓我見你們兩個。”
“我先來見您,若無事再帶她來。”
荊家主靜靜看著自己的兒子,自從拜入劍宗,荊沉玉就極少回來,但他的一切情況他作為父親都了如指掌。
他曾對這個兒子寄托了全部期望,他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一直做得很好。
也隻是“曾經”而已。
荊沉玉已經不再是劍君,甚至不打算再做九華劍宗門人,隻為了他的心魔。
荊家主閉了閉眼,冷淡地說:“不必,你可以走了,你母親問起,便說我都已見過。”
他說完就繼續低頭研究寒鐵,仿佛那塊鐵比兒子重要多了。
荊沉玉停頓片刻,抬腳便走。
走出幾步的時候,他突然又折了回來,般若不知何時握劍他手中,他一劍刺向輪椅上的荊家主,荊家主好像完全沒發覺,還在低著頭研究寒鐵。
昭昭驚呆了,完全搞不懂荊沉玉這是要乾什麼。
弑父??瘋了嗎???
她顧不上再藏著,直接飛進去說:“住手,乾什麼呢!彆亂來呀!”
荊沉玉訝然地看著她:“你怎會在此。”
昭昭沒來得及解釋,緊張地想去護住荊家主,卻發現對方根本不需要。
強大到連昭昭都渾身發抖才勉強抗住的劍意,荊家主應付得還算從容,他一直在衣袖下的另一隻手抬起,手上戴著白色的天蠶絲手套,哪怕空手接白刃,手指也不曾受傷。
微微側頭,荊家主望著滿臉擔憂和驚訝的昭昭,輕輕鬆開般若的劍刃,淡淡道:“你出去。”
昭昭:“……”
荊沉玉拉起她的手就走,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很清楚他對自己的厚望,他如今的選擇大約辜負了對方的期待,他現在這個態度,在荊沉玉看來已經算好。
可能是母親提前說過什麼吧,父親一向最聽母親的話。
昭昭被他拉著走,她那麼敏銳,當然也感覺到荊家主對自己的不喜。
連看她一眼估計都心煩,所以才讓她走。
她歎了口氣,也沒想賴在這裡,就是想著,她和荊沉玉的親事,大約沒辦法讓對方父母全都高興滿意了。
也罷,哪裡就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但這邊還沒走遠,荊家主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隻讓她走,沒讓你走,你急什麼。”
荊沉玉和沒聽見一樣,腳步不停,昭昭都停下了,還是被他拉著繼續走。
“那個……”她開口,但被荊家主的話打斷。
“荊沉玉,你若還想和她在荊家成親,便立刻回到我麵前。”
荊家主的話依然冷淡,冷淡裡透著威脅。
荊沉玉的態度比他更冷漠:“不在這裡成親也沒什麼,天下之大,可以成親的地方很多。”
昭昭:“……”
你們倆說話能不能先把我鬆開?
不想做夾心餅乾,倆人劍氣擠兌她一個,真的很不爽啊!!
她扯扯手臂,荊沉玉感知到,發現自己的疏忽,蹙眉替她擋下劍氣。
看得出來,他也沒表現的那麼不在意荊家主的態度,隻是不希望她受委屈罷了。
荊家主的聲音過了一會才再次響起,去掉了一些威脅,隻留下簡單的兩個字。
“上來。”
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荊沉玉望向昭昭,昭昭點頭,小聲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他沒說話,看上去很為難,臉色不太好。
昭昭笑了,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沒事兒的,去吧,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改變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這個結果。”
她沒介意荊家主的態度,不曾為此難過,荊沉玉心底鬆緩了一些。
他為昭昭設了結界,結界法術昭昭還用不太好,沒時間學,他時刻記著這一點。
“不用吧?在這裡沒事的吧?”昭昭覺得這保護結界的層數太高,有點太大驚小怪了。
可很快她就發現,這結界可太有用了。
荊沉玉才回到樓上,無儘的劍氣便傾瀉而下,劍刃相交的聲音響起,昭昭往前幾步,在結界邊緣看到了樓上的情形。
荊沉玉手握般若,與坐在輪椅上身材單薄瘦削的荊家主對峙。
兩人劍意接近,但顯然荊沉玉更強,他一點都沒手軟,強大的威壓讓荊家主握劍的手微微發顫,連被結界保護的昭昭都有些呼吸不順,心臟發疼。
幸好荊沉玉很快收起了劍,威壓驟減,昭昭深呼吸了一下,聽到他不帶情緒道:“滿意了嗎。”
荊家主過了一會才說:“善。”
語氣比之前好了許多。
……
所以這是在切磋?
拿命切磋?
荊沉玉全部的實力壓過去,半步飛升的境界啊,荊家主看起來都快吐血了!
把親爹打到吐血,親爹好像還高興了一些……
搞不懂你們荊家男人。
真的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