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2 / 2)

查無此人 [刑偵] 木尺素 12700 字 4個月前

許辭的雙手穿過了桌麵上的兩個洞,再被手銬銬在一起。這會兒他的雙手自然垂落在膝,他修長白皙的食指在大腿上輕輕地、有規律地敲著,就像是在思考著措辭。

審訊室明亮的燈光把他臉色照得蒼白如紙,此刻他是垂著眼眸的,長長的睫毛如鴉翅般投下一圈陰影。

伴隨著他一個抬眸的動作,這圈陰影轉瞬即逝,顯得他的臉像是更白了一分,而那雙眼眸也就被襯得格外烏黑,這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人看的時候,竟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他就用這樣的眼神看向了舒延,然後輕輕吸了一口氣。

許辭很瘦,因此鎖骨深陷。吸氣的時候那兩截骨頭也就起伏得格外明顯。食指再在膝前敲了一下,他直截了當地,以一種輕描淡寫、而又清清冷冷的語調開口——

“開誠布公?嗯,好。八年前,我和祁臧睡過。”

說這話的時候,許辭眼尾微微彎了一下。

他這雙眼睛的形狀本就格外漂亮,帶著點笑意的時候,眼尾上揚,竟帶著些許難以捕捉的媚意。

與此同時他說的是一句格外惹人遐想的話,可整個人又有著與這句話截然相反的清冷禁欲氣質,這種反差讓他呈現出一種近乎是驚心動魄的吸引力,讓人望見了,就挪不開眼。

祁臧手裡捏著一支筆,聞言差點把手裡的筆捏斷。

他迅速皺眉看向許辭,一顆心臟幾乎被揪了起來。

舒延則像是被噎著了。他睜大眼睛,幾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許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一句:“睡……睡過?你、你、你的意思是……”

“開房,做過。”許辭眉毛微挑,“還要我解釋得更詳細一點?”

舒延:“…………”

許辭再淡淡道:“不過也就一次而已,我倆都喝多了。那之後我就去緬甸執行任務了。祁臧什麼都不知道。八年來我們都沒有見過。他該相親相親,我也過著我的生活,並沒有任何交際。

“我們重逢是因為劉娜案,那是一場意外。他一度把我當真的犯罪嫌疑人來審訊,期間並無任何維護。所以你確實多慮了。一時衝動的一夜情而已,這不意味著什麼。

“我倆之間不存在什麼深厚的情誼,我不可能策反他。何況我並不是四色花的人。這點可以通過血鶯的口供來印證,也可以通過一部分我和她對話的錄音來論證……在為了取得血鶯的信任而破壞耳麥之前,那段錄音,祁臧手裡有。你儘管調查。”

許辭漫不經心地說著這段話。

祁臧卻是感覺心臟被他握在了手裡翻來覆去地捏,疼痛的感覺實在刻骨銘心。

下一刻,隻聽許辭道:“不過我能理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顧慮。基於我和祁臧的那層關係……我們確實不適合一起行動。後續針對清豐集團、四色花一係列任務,他不適合參與。你可以向劉副廳如實反映。”

祁臧立刻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了。

他霍然起身看向許辭。“小辭你——”

“我沒有不相信你的能力,也沒有不相信你的為人,我隻是……”

許辭的母親、父親,全都死在了四色花手裡。

他自己可能也會。

他覺得自己像是命帶孤煞,實在不想再因為四色花搭上一個祁臧。

但許辭終究沒把這話說出口,他隻道:“我隻是單純覺得不適合。”

祁臧皺緊眉頭,緊緊盯著許辭。看得出他有很多話想跟許辭說,但顧及著還有外人在場,終究沒能說得出口。

許辭收起所有偽裝出來的笑意,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最終也保持了沉默。

舒延目光來回在這二人之間打量,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什麼來。

而後他對祁臧道:“麻煩祁隊先回避一下。我單獨跟許辭談談。另外,我會再請示一下劉副廳那邊。”

·

祁臧暫時離開了審訊室,去到樓道裡抽了一根煙,然後又頂著一眾下屬好奇的目光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看資料。

自從劉娜案告破開始,他一有時間就在搜集清豐集團的資料。

祁臧是從二十年前開始搜集的。這項工作進行得並不容易。但積少成多,每次有空見縫插針弄一點,倒也算小有成就。

之前有一條資訊,是祁臧看到過覺得有異常、又暫放到一邊的。

這會兒他又把那些信息拿出來看了一遍。

那是一條跟清豐集團有關的新聞——

大概15年前,與清豐集團合作的會計師事務所叫安華,那年清豐在緬甸設立了子公司,做的是外貿業務。

安華事務所裡有一個叫葉岑的審計師,負責那一年清豐集團財務年報的審計工作。

她去了清豐在緬甸的子公司做實地的資產盤點,可居然在那裡丟了性命。

緬甸方最後通報的結果是她死在了搶劫犯的手裡。

祁臧還沒有來得及對這條新聞進行深度挖掘。這會兒幾乎是靠著直覺的指引,他通過搜索引擎查起了葉苓的信息,慢慢找到了很多跟那件事情有關的報道和網友評論。

按理說新聞資訊都會用化名,不過葉岑的丈夫很有名,並且他自己也在堅持通過媒體發聲,所以他的名字能直接查到。他叫井安康,是很有名的律師。他堅持不認為妻子的死因這麼簡單,始終苦苦求一個真相。

在大使館等部門的幫助下,葉岑的屍體得以回國安葬。其後不久,據說是井安康因為妻子的離開過於傷心而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最終死於酒駕。

對此,新聞裡寫過這麼一句話——

“葉岑與井安康夫妻兩人先後出意外,隻留下一個14歲、即將升入高一的兒子。本社記者嘗試聯係他,詢問其是否需要一些援助,也向當地社區反映過情況,不過他拒絕接受采訪……”

15年前。許辭確實是14歲。

可這新聞裡的孩子既不姓謝、也不姓井,又是怎麼回事?

20分鐘後,祁臧收到舒延的消息,回到了審訊室。

祁臧到的時候,舒延正眉頭深鎖地等在門口。見祁臧到了,他眉頭皺得更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祁臧很久。

“怎麼了?”祁臧問他,再往門裡麵望了一眼,“他怎麼樣了?”

“給你們一點時間,你們單獨聊聊。然後……”舒延揉了一把眉心,“祁隊長,我隻是在秉公做事,希望你不要對我個人剛才的問詢有什麼意見。大家後麵還要合作的。遠的能不能合作且不提,就說近的,我們馬上還要一起審訊血鶯,對麼?”

“我向來就事論事,舒隊不用多慮。”祁臧朝他一點頭,側身進入審訊室。

審訊室內,祁臧坐到了許辭對麵。

他深深看向許辭。“小辭……我知道你為什麼對舒延說那種話,你聽我講——”

“祁臧。其實我……”許辭望著他半晌,終究緩緩開口,“讓我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你吧。我確實不姓謝,但我其實也不姓許。我姓井,原名井望雲。”

陰晴朝暮幾回新,已向虛空付此身。

出本無心歸亦好,白雲還似望雲人。

猝不及防得到許辭這麼一句話,祁臧聲音沙啞。“望雲……是個好名字。”

許辭聞言笑了笑,然後道:“我父母……都是被四色花的殺手殺害的。我母親是審計師,查到了清豐集團的財務造假、欺騙股民……被人在緬甸滅了口。我父親順著清豐集團這條線想深入調查,後來也被滅口了。

“我母親當時去緬甸的時候,還帶了個那年才入職的新人。她才22歲,叫劉玲意。”

“她姓劉?所以她和劉副廳……”祁臧皺眉。

“不錯。她是劉副廳的女兒。”許辭道,“在我父親也身故之後,劉副廳找到了我。你一直以為我是外地人、是淮海省人,但其實我就是錦寧市人。

“高一那年,我跟著劉副廳轉學去到了淮海省,並從此改名許辭。在劉副廳幫助下,我換了身份、換了姓名……他這麼做,一方麵是不希望我被四色花抱著斬草除根的想法殺害,另一方麵是希望我忘掉從前、重新生活。

“劉副廳對我很好,我算是他的乾兒子,舒延的父親是他的老搭檔,我也就那麼和舒延認識了……

“劉副廳其實是不希望我抱著仇恨活下去的,也不希望我當警察。他怕我行事偏激、失去公允,怕我因仇恨吞噬理智。可我堅持走這條路,後來也成功說服了他同意我參加緬甸那項跟四色花有關的任務……

“隻不過他對我不放心,所以找了心理醫生對我做了嚴格的測試。我靠著耍小聰明混過了測試,以示自己毫無問題,就這麼去到了緬甸……”

見許辭陷入沉默,祁臧開口問他:“那次的任務,劉副廳沒有參與?”

許辭搖頭。“沒有。他讓我參與已是破例了。事關他女兒,出於親屬回避的原則,他並沒有參與。何況老K本來就是錦寧市的逃犯,抓捕任務也就由雲海省省廳、市局聯合完成,劉副廳全程不了解任務的具體情況。

“劉副廳的女兒也死在四色花手裡……他隻對我有恩,沒有任何嫌疑,也是我後來唯一肯相信的人。”

抬眼看向祁臧,許辭道:“緬甸的事情發生後,我不信錦寧市市局、省廳的任何人……我通過自己另外的渠道進入了清豐集團,並一路混上高管。那會兒,我是抱著獨自找出他們的罪證、繼而複仇的想法。

“後來是劉副廳找到我,他向我允諾,暫時為我隱瞞身份。而我需要以‘謝橋’的身份為他當線人。我當時擅自離開警察隊伍的做法,從情理上,他可以理解,但按規矩,我是犯了程序上的錯誤的。他希望我可以配合他找出林懷宇的罪證,這樣也算立功、抵消之前的過錯……”

“總之……”許辭頓了頓,垂了一下眼,再重新看向祁臧。

“我是想跟你好好坦白一次。抱歉祁臧……你可以不怕炸得粉身碎骨跟我一起進入集裝箱,可我一直在騙你。

“我從剛認識你的時候,就騙你了。許辭這個名字是假的。你認識的那個許辭的一切……也都是他偽裝的。

“‘辭’,這個字,取意‘辭彆’。我從認識你、還有其他同學開始,已經想好了要和你們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