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Chapter94(1 / 2)

許辭離開總裁辦公室的時候緊緊皺起了眉頭,在往自己辦公室回的路上,他途徑樓道背後的公共休息區,抬眼通過落地窗望向外麵的時候,眼睛則流露出些許怔忡。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灰蒙蒙的,大概不久後就會迎來一場雨。

雨尚未落下,人的心情卻好似被淋濕了。

看著窗戶中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倒影,恍然間許辭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誰了。他是警察。可他從來沒有真正當過哪怕一天正常而普通的警察。

他腦子裡甚至有過這樣的念頭——乾脆在拿到林景同的犯罪證據的時候,他直接被人發現算了。

那樣一來,他的任務其實也算是完成了一部分。

萬一證據鏈不完善,他還需要在清豐集團為警方找到更多的東西。他無需出於這樣的理由再留下來,他可以回到本該屬於他的隊伍中去戰鬥、去繼續和四色花做清算。

而不必像現在,他依然遊走在黑與白的兩端,逼自己不停偽裝、撒謊。現在撒謊簡直成了他的本能,他的習慣,這幾乎應該屬於一種病了。

但那念頭似乎隻是一瞬即逝。

更多的時候許辭會知道,自己的仇恨自高中時期就生了根,長成了他的一種執念。

林景同還在這裡,山櫻會跟他取得聯係,那麼自己還能順騰摸瓜直搗四色花的核心。繼續留在這裡,比直接回歸警隊有用多了。

再說這是他早就同意劉副廳、並跟他商量好的計劃。

可林景同呢?自己又該如何對待他?

還有祁臧……

萬般矛盾堆積在許辭的心間,透過落地窗,他看到那裡倒映出的臉,沉鬱、陰暗、自私。

他幾乎覺得自己麵目可憎。

微微吸一口氣,許辭正轉身要求,餘光忽然注意到什麼,迅速轉身望去,他看到有輛救護車正朝清豐集團總部辦公大樓而來。

恰此時,他的助理孟宇來公共休息區的茶水間接水,許辭見到他,問道:“知道那邊是怎麼回事嗎?”

孟宇重重歎了一口氣。“知道。你一直開會,剛又去和林總彙報工作,可能沒看郵件。你看了就知道了。那、那是IT那邊的一個經理跳樓了,他給我們定時發送了郵件,郵件裡是遺書,他沒錢撐不下去了……”

見許辭立刻變得嚴肅,孟宇又道:“謝總,你也彆急,多虧我們二樓人事在露台建了一片綠化帶,他跳下去的時候被緩衝了一下,這救護車也及時來了……希望能救回來吧。”

許辭從茶水間接了杯咖啡回辦公室,一路上不發一言。

坐在辦公室裡,他打開筆記本,看了那封遺書,上麵的內容大抵是說——

他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小被父母教育要出人頭地,所以一直拚著一口氣努力念書上進,最後上了個還不錯的大學。但進到大學後,他才發現自己跟同學的差距有多大。

同學從小接受城市教育,輕輕鬆鬆就上了大學,可他是拚了自己半條命。同學從小學校有外教教英語,他隻能聽磁帶,以至於大學裡有的課是純英語授課,可他隻能聽懂個百分之三十。

由此,他時常被同學嘲笑、看不起,他隻能比彆人付出雙倍、甚至十倍的努力才行。

後來他總算趕上去了,考上研究生了。等畢業了,他開始拚命找工作,可他比不過那些拚爹拚關係的。當時他本來能進一家500強大公司,麵試最後一輪卻被拚爹的人擠下去了。他隻得去了小公司。

可每次回家,他還得在父母麵前裝作很成功的樣子,他不敢讓他們有半點失望。

不久前,他總算交到了女朋友。可女朋友家裡認為他鳳凰男出身,身上有一股窮酸氣,認為他以後不會好好對待女方。

他在女朋友家裡受儘侮辱,直到通過努力工作終有收獲,他被獵頭發覺,然後再被清豐集團出了相當高的薪酬聘請,他覺得自己總算有了底氣。

為了給女方家裡證明自己有擔當,他咬牙花掉所有存款,還找父母借了他們的養老錢,來付了兩個人新房的首付,總算在女方父母那裡得到了一些好臉色。

可誰料清豐突然遇到這種事,現在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怎麼麵對女朋友、女朋友的父母,更不知道怎麼麵對把養老錢都給了自己的父母。

他這一輩子,每一個人生階段都活得很努力,上大學、找工作、找女朋友……這些事情剛來臨的時候,他每次都看到了幸福和希望在向他招手,可每一次到了最後,結果總不儘如人意。

表麵光鮮的背後,是他苦不堪言飽受折磨的內心。

工資被暫時停發,這件原本不算大的事,終究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最終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看這封遺書的時候,許辭辦公室的門並沒有合上,他能聽見外麵部門同事對此事的討論——

“給我看哭了,太有共鳴了,我這個月的貸款也付不起了呢。哎,社保怎麼說?公司沒給我扣吧?”

“完犢子了,我剛懷二胎。我怎麼養啊?在清豐撐下去,我能蹭到產假,但我拿不到工資。如果在這個當頭辭職,我一個孕婦,也沒有公司會要我啊!媽的,我老公賺錢一般,我們怎麼養二胎啊?”

“頭禿了,社畜可真難。炒股靠不靠譜?算了算了,我今兒得去把我兒子那培訓班退了。”

……

這日下班,許辭沒有回家,也沒有聯係任何人。

他開著去了青羊公墓。

那是葉苓和許安康下葬的地方。

雨果然落下來了。

他舉起一把傘,靜靜看著墓碑。

那裡有兩個人的照片,選的是葉苓最美、許安康最帥氣的時候。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遭受過任何苦難。

至於墓碑上的文字……

親人那一欄,隻有一個人的名與姓——“兒子井望雲。”

雨水淅淅瀝瀝落下,把墓碑衝刷得幾乎發亮。

握緊雨傘,許辭的手無意識抖了一下,然後他蹲下身來,與照片上的兩個人平視。